第三十一章“芸子”(1 / 3)
初冬的京城早已是满目萧瑟,呼啸的北风自西伯利亚的荒原而来,夹带这蒙古的枯燥和风少的气味直灌入京城,打着旋儿的,将树枝拽着左摇右摆。
城里到处都是干硬的,树枝,泥土,墙砖和紫禁城蒙上了层灰色的朱墙,连什刹海表面凝结的那层冰衣都像是永远都化不成水的石头,就是用鼻子吸上一口气,整个鼻腔里也顿时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生疼。
京城的干和京城的冷一样,已经成为这些北方人习惯的生活元素,如果哪一天迁到了江南,肯定不会习惯那里粘稠湿润的感觉,虽然从客观上来讲,湿润的气候更加适宜人类生存。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天色就要暗了,抬眼一看仅仅只能看见大半个太阳,接到两边的商贩们看着天色盘算着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天才会全黑,开始不慌不忙地收拾自己的那点儿家当。
三炷香的时间,两柱香的时间……
小贩们各自在心里头计算着,按照所剩的时间来决定自己手上的速度。
突然他们耳边有规律的人生纷乱了起来,眼前的物件也陡然变成了暗色,夜晚竟就这么没有缓和地降临了,抬头再定眼一看,立刻明白这不是天黑,而是太阳被大片大片的乌云严严实实地捂住,只在乌云的边缘还渗出点点的光亮,以德抱怨地给这些“不速之客”镀上了条银边,还没等这些精明的摊主来得及判断出接下来是怎样的情节,周身就猛然一凉——丝状的雨点已经细密地打了下来,他们此时也不再悠闲,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商品往油布里乱塞一通,用被削去半片的粗竹子做成的变淡穿上两个方形的货厢一溜儿小跑的奔向自己已经被老婆孩子捂热的小窝。
冬天下雨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连汉乐府的名曲——《上邪》里的誓词也写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冬天里下雨在上古时代的群众眼里几乎是可以与“江水枯竭”“天地相合”“六月飞雪”所比肩的奇观。尤其是在北方,这样的天气,就算是下也应该是下雪,众人一边加快回家的脚步一边琢磨着今年是不是一个北方难得的暖冬,但仅仅琢磨了一会儿,就又把全部的心思集中到思考晚饭能吃什么,这样的天气意象还是让司天监去做解释吧,要不然朝廷养着他们干什么用。
傍晚的这场大雨来的邪乎,不给人一点准备,以至于太阳落山的时候街上已经看不见一个路人,夜渐渐地深下去,分不清楚哪一块是夜色哪一块是乌云,天空呈现出一片令人压抑的墨蓝色,想一块净面儿的绸缎一样,没透出一点星光,甚至连月牙都只是若隐若现,这雨,想必是还得下一阵子。
宵禁的时辰还没到,但许多人家都已经熄了灯火,恐怕是这一晚是在太安静,让人在时间上产生了错觉,早早就安眠了。
不过老天爷从来都看不惯太极致的东西,走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打破这片令人有点儿喘不过起来的安静。
入夜后半个多时辰左右,琉璃厂周边的居民都听到了像是东瀛人穿的那种木底的木屐快速叩击石板路的声音,带着水花飞溅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没多一会儿,却很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足奔跑的声音。
不多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更大的吵杂声,不是雨突然下大了,是人生,说着操着怪里怪气的口音讲着不知是哪里的方言,甚至听不出来是其它省份的还是国外的,呼喝的人生中还夹杂这此起彼伏的狗吠,那狗的吠叫声不大却浑厚有力,一听就是一口下去能咬掉人半条命的大型猛犬,有多事的人将窗子打开看看外头的情况,只见五六个打扮类似的藏人牵着三四只壮士的獒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有眼尖的注意到那五六个藏人虽然面容褶皱,形容枯槁,一副恨不得一碰就会散架的老太,但动作却轻捷有力,不逊于年轻人不说,甚至在灵活上都与他们拽着的几条獒犬相差无几。
这么一看之下,有不少人才想来,这一个多月一来,琉璃厂附近似乎多了许多藏民,不是雍和宫里那样的番僧,而是普通的藏人,这样的情况在琉璃厂的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但是当时谁也没在意,因为这一年发生的他们闻所未闻甚至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只当这帮人是来天子脚下讨生活的,毕竟琉璃厂也有那么一两户藏人做买卖,但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又并没有谁见过他们出来摆摊做生意,而且这些人近期来的藏民的共同点似乎都是干瘦苍老,却老当益壮。
城东头的雨也不小,似乎比琉璃厂那边还要更大一些,雨点打在青石板上,将累积了个把月的尘土都搅在了一块。
她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地,湿漉漉地头发顺着她奔跑的节奏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她的背上,雨水打湿了睫毛流到眼睛里,她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抬手去擦,她浑身的力量都供给给了双腿,现在什么事都可以不做,甚至连大脑都可以停止思考,唯有双腿不行,她必须要跑,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也为了家人可以活下去——只要那些人找不到她就可以停止做那个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