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拉瓦环礁 (3)(9 / 11)
校在步话机上告诉艾伦·李:“还有五次齐射。”
艾伦现在有一百多名杂牌士兵。他把他们分成三个排,命令塞克鲁西斯、罗克韦尔和一个叫贝尔热的两栖车驾驶员担任指挥。他们都没睡好觉,疲劳、肮脏、痛苦,渴望早点儿离开这块鬼地方。
最后一次齐射刚完,艾伦一声呐喊,百十名士兵一跃而起,拼命向前冲,一步也不停留。他们冲上跑道边缘,冲过五十码宽的水泥跑道,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许多人喊着印第安人的作战口号。
日本兵呆住了,居然没放枪。也许是持续的炮火麻痹了他们的神经,也许是他们不相信美国人竟会如此英勇。战场一下子静下来,空中回荡着美国大兵狂热的喊声。
美军冲过主跑道一半儿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响了。开始是一挺,接着就有七八挺加入合唱。艾伦的人不断地倒下来,痛苦地嚷叫,请求同伴把自己带走。有人没经验,想卧倒在跑道上暂避一下飞蝗般的枪弹。艾伦·李大喝一声:“愣什么?这儿又没女人!快冲,快点儿!你找死呀!”他甚至在一个迟疑的士兵屁股上踢了一脚。他用冲锋枪扇面地扫出去,用障碍赛破纪录的速度第一个冲过了主跑道。
他跳入一段倒塌的盖沟,第一眼就看见两名日本兵蹲在九二式重机枪后面射击。他用冲锋枪向他们射去,竟然没打上。他想起老兵中流传的一句话:“越近枪越打不准。”
他卧倒,投出两枚手榴弹,同训练科目一样,炸毁了那挺机枪。这时候,他的士兵也纷纷跳入战壕和弹坑,同狐洞中和碉堡中的日本兵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一阵匕首戳肉声、枪托砸头盖骨声、咒骂声、惨叫声和闷哑的枪声之后,艾伦他们终于拿下了跑道南方的阵地。日军全部战死,其中一些人用手榴弹与美军同归于尽。
艾伦·李擦擦脸上的汗和血,他也搞不清是谁的血。贝蒂欧岛上的战斗一直激烈而不间断,如同把一群角斗士投入一个满是狮虎豺狼的竞技场中,大门一关,人和兽要斗到死去方休。他看看他的人,每个人都在修补工事和战壕,整理武器弹药。他们已经冲过了主跑道,也就是说已经从鸟腹位置将贝蒂欧一截为二了。
他再向南方望去,啊!一望无际的灰蓝色的大海,远方就停着霍兰德和希尔庞大的舰队。他们已经冲过了贝蒂欧,从礁湖一岸冲到了海洋一岸,整个五百码路程,几乎象从旧金山到东京一样遥远。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海洋,他胜利了。他想起那个关于男士和海洋的历史故事。他的历史课不好,只记得在很久以前,一个无畏的希腊步兵军团被雇佣到波斯国作战。战斗失败了,他们的雇主已经投降,但希腊战士是决不投降的。他们仍然保持着威严的方阵,从中亚内陆的草原上向欧洲撤退。连敌人也畏惧他们,只能跟随着他们低吼。他们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苦难:饥饿、干渴、伤兵的拖累、敌人骑兵的袭击、疾病和沮丧,终于用磨烂的双脚跋涉千里,走到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就是欧洲,就是故乡。于是他们每个人放声高喊。艾伦·李也象他们一样放声高喊,用巴尔干的乡音喊出激奋人心的大海的名字:“克拉拉——克拉拉——克……拉拉!”
他的弟兄们也跟着喊起来。喊声招来一阵机枪子弹。塔拉瓦还没有被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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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士兵斯潘塞·吉姆躺在狐洞中哼哼。他的肺部中了一颗子弹,血浸透了军装,渗入灼热的沙土里。他勉强用急救包把自己的伤口草草扎住,然后侧卧着。他在“电流”行动中的职责已经尽到了,现在,他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末日。
他试图去想一些事,好忘却胸口的痛楚。他的家在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小镇上,母亲生了八个孩子,其中三个早夭。春天,他们镇上的草地美极了。乌鸦在新翻过的田陇上飞翔,留下飞掠的黑色阴影。春风荡漾,花香、草香和镇旁小湖中那股暖洋洋、酸溜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夜间,月光给开满繁花的桃树投下斑烂朦胧的影子,风一吹,像是一树跳舞的精灵。
他的母亲在他出世的第三年就死了,得的是伤寒病。祖母很仁慈,会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山药泥果子酱、肉卷拌青菜、炸子鸡和烤甜薯。她还会给他们讲许多黑人的故事,讲他们非洲的祖先,讲释奴宣言和林肯总统,讲布朗起义,讲童话。弗吉尼亚是内战时期南部同盟的首府,白人对黑人一贯仇视。黑人就用团结来回答这种仇恨,把对人类的爱转移到大自然中。
后来,他大了,到处流浪,四处谋生。他干过农场季节工,当过装配线上一小时一美元的童工,卖过报,擦过车。如果不是战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何处。
吉姆对自己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同他们一起冲过主跑道、占领了巴掌大一块地方。日军的火力把他们封锁住,切断了后援,他们各自为战,谁也顾不了谁。又有谁能把他救起来送过跑道回到后方去呢?为此,肯定要死去不止一个人。而他是黑人。别人全叫他“黑鬼”,当然。他也回敬他们,叫他们“白鬼子”
天晴极了。赤道的晴天同奥克兰的阴天一样多。日头真毒,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