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横扫塞班 (3)(6 / 11)
砂粒不断地被震落下来,他也顾不上去撩了。他让竹内参谋去喊传令兵。一会儿,十几个疲倦肮脏的传令兵来到岩洞中。他记不起他们的脸和名字了。虽然,他过去同传令兵们混得很熟,他们一直把他当成长官和长辈。
塔拉瓦战役以后,日军的通讯系统做了一些改进,比较能抗住美军没头没脑的舰炮了。但是塞班作战已经历时半个多月:电话兵死的死,伤的伤,传令兵也常遭到美机的射杀,只有夜里才安全点儿。斋藤的整个通讯连几乎被打光了。一支由文职人员和勤杂人员组成的通讯小队担起了任务,难怪面生。斋藤看看这些白面书生,挺为他们惋惜。岛上日军的残部早让美军分割得支离破碎,许多建制都消失了,同他们联络是极端危险的任务,弄不好还会落入美军的手中。
他走到这些年轻人面前,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诸君,这个命令很重要,也许是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啦。”
通讯兵们几乎呜咽起来。
“我很相信诸君。你们不能带任何书面的命令,否则会落入美军的手里。我只要求你们下达这样的一道命令:所有部队,除留下小股掩护兵力牵制前沿的敌人外,二十四小时内全部到马肯肖村来集结,不得恋战,不得违抗。诸君,请带好你们自己的手榴弹,无论出现任何情况,决不能活着落入美军手里。记住了吧?”
通讯兵们齐声回答:“记住了!”虽然大声回答,但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他们行过军礼以后,斋藤再次说:“拜托诸君啦!”
通讯兵走了,岩洞中又空寂下来。斋藤叫过竹内,向他吩咐了几句,竹内也走了。他去马肯肖村,那是日军占据的塔纳帕格沿海小平原上唯一的渔村,也是日军手里最后一个有房屋的地方了。
斋藤靠在椅背上。
司令部里堆着破破烂烂:用空的弹药箱,急救包,撕破的防毒面具和一铁皮桶水。自从开战以来,水就没换过,早臭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对着岩洞口,没有子弹,很碍事。斋藤最大的苦恼就是弹药几乎全部用光了。
这一场大战打得昏天黑地,鬼哭神泣,连久经沙场的老兵都被压垮了。有些年轻兵发生了恐惧感,一见人影就嚎叫:“美国兵来啦!”相反,塞班本地的日本居民倒配合密切,送粮送水,抢救伤员,甚至持枪作战,最后同士兵们死在一起。
斋藤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老痰。他捂住发痛的心口,打开电台的接收机,太空中传来“沙沙”声,电台还可靠。
电台中传来户栗小姐甜甜的英语,难怪美军叫她“东京玫瑰”。他又把频率旋钮扭了一个角度,收到了东京的日语广播。播音员用斋藤熟悉的调子向日本人民宣布,在马里亚纳海战和塞班岛战役中,日本的步兵、飞机和军舰,消灭了多少敌军,打沉了多少敌舰,击毁了多少架飞机。数字大得让斋藤将军感到脸红。然而很大的一部分却是他自己报上去的。他欺骗军部,军部欺骗国民,整个大东亚战争在欺骗的帐幕下渐渐输掉。美国人是遭到了损失,但根本没有那么大,恰恰相反,他们的重轰炸机马上可以利用塞班去点燃东京之火,到那时候,一切欺骗和谎言的遮羞布将被焚烧,而赤裸裸的残酷战争现实就会暴露在国民的面前,今天是塞班,明天是日本列岛!
连续的咳嗽使他无法休息,就又把电台调到美军的军用频率上。他在陆大英语学得很好,能读济慈的诗,可他不喜欢那位英国诗人。斋藤听到扬声器里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难懂的语言,仿佛房角老鼠们的闲言碎语,他几乎辨别不出是哪种语言,清晰地响在塞班的天空中。
哎呀!到底是人老了,怎么这么糊涂!这是美军的印第安人报务员在用他们的土话通讯。刁钻的美国佬,竞用这种古怪而鲜为人知的语言来进行保密。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想到了!日本人又是多么粗心,战争快打到本土才对士兵进行简单的保密教育,无非是把日记本撕掉等等。
其实,输了就是输了,别那么不服气。两年半前,没有靠这种印第安土著通讯兵,日本人也赢了。日本军队把美国人、英国人、荷兰人、澳洲人、中国的中央军都打得落花流水。多么值得自豪。那时觉得自己事事都好。现在颠倒过来。敌人掌握了主动权,觉得人家事事都好。成功有一百个父亲,失败却是一个孤儿!
斋藤终于平静了。他从一个临时用弹药箱拼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支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细心的竹内什么都替他想到了。他开始在一张印有固定格式的命令书上写字。手老发抖,炮弹越来越密集,他恨自己老而无用。他一点儿也不怕死,只是折磨他的战斗打得又苦又长,仅仅二十天,仿佛过了半辈子。
……敌人的野蛮攻击仍然在继续中……在猛烈的弹雨之下,我们只是做徒然的牺牲。无论我们是攻是守,结果都是同归于尽。
不过,在死亡中自有其生命的存在,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充分发扬日本人的风格。我决定率领所有剩下来的部队,再向美国鬼子做一次打击。把我这老骨头留在塞班岛上,来当作太平洋上的长城。
我将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