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来了” (5)(7 / 8)
他怀着一股强烈的怀旧之情,随步兵三十七师的部队渡过巴石河前往马尼拉大饭店。战前,那里是他的司令部所在地。他希望重新在那间堆满书籍的房间里回眸他走过的斗争之路。菲律宾官员告诉他:马尼拉大饭店依旧未动,他的房间里无人居住,书架被封,连他珍藏的书和纪念品也原封未动,甚至简的房间里的梳妆台上还放着她当年的香水、口红和一个贵重的大花瓶。日本人或许是以战胜者的居傲心理,把它当成一个麦克阿瑟纪念室吧。
麦克阿瑟冒着炮火前进,一心想把这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厦夺回来。那里有他的军事藏书,有他几十年中收藏的各种纪念品,有他仓促撤出马尼拉时丢下的一切私人物品,从衬衫、鞋子到各种勋章。将来他升入天国,这些东西将告诉后人们: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做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著名人物。
不等他和二十七师的尖兵部队接近马尼拉大饭店,突然,“轰隆”一声,大厦底座上腾起了巨大的烟团,把整座大楼吞没了。烟团渐渐变成一朵蘑菇云,越升越高,它的底部是嫣红的火焰和浓黑的烟。三年来,他一直在梦中看到这栋象征他命运的大厦。现在,他真正见到了真实的马尼拉饭店,而这栋伟大的建筑却在眨跟间化成了一个梦。
他发疯似地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支汤姆森冲锋枪,跟随着美军冲入一团烟火的饭店。他猛烈地射击,似乎只有射击才能发泄他的悲愤。一具敌人军官的尸体绊住了他的脚,他狠狠地一脚踢开。他大声呼喊,打光了一个又一个弹夹,仿佛象二十八年前他在“彩虹”四十二师亲自率兵攻入法国马尔奴突出部那时候一样。他的精力耗尽了,子弹也打光了,他斜依在一根楼梯柱上,垂下眼睑,茫然地盯着楼梯上沾满血迹的灰块。一位少校从他面前冲过,兴奋地张嘴狂喊:“打得真他妈带劲哪!”“将军”一言不发,他的希望全破灭了。他的房间和饭店一起烧光了。他的神经被绝望和伤心打断,他抑制不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整个马尼拉都处在激战的旋涡之中。马尼拉之战是太平洋战争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都市巷战。硝烟滚滚,血肉横飞。自从一五七○年西班牙人马丁·德·果依提把这片地方叫做“梅尼拉”以来(第二年六月才被命名为马尼拉)它已经历了多次战火的洗礼。一六四六年荷兰人打败了西班牙人占领了马尼拉。一七六二年英国人也攻克过马尼拉。一八一五年西班牙海军陆战队又登陆收复了马尼拉。八十三年后,美国海军上将乔治·杜威在马尼拉湾歼灭了西班牙舰队,马尼拉又落入美国人手里。菲律宾人立即又在马尼拉发动了反美起义。从一五八四年就用巨石砌成的内城城墙,目睹了这一切变迁。它似乎象金字塔一样永恒,对世人的纷争打斗视为过眼云烟。岁月、风尘、热带的酷日和暴雨都无法撼动它的花岗石基。现在,美军和日军的炮弹和炸药,却把它彻底夷平了。雄伟的圣奥古斯塔教堂,马尼拉大教堂、电影院、繁华的圣克鲁兹商店街、穷困的托恩多贫民区、邮电大楼、灯红酒绿的饭店、历史悠久的博物馆也统统化成瓦砾。十二万马尼拉居民在战火中丧生。马尼拉已经成了象斯大林格勒、华沙、汉堡、德累斯顿一样的死城。日军的血手象揉烂一把冷香茉莉一样把马尼拉的芬芳、秀丽、娇艳都撕成碎片。大作家维克多·雨果说过一句留传千载的话:
“L'Espagne et sa vertu,L'Espagne et sa grande ur,tout S'en va!”
(西班牙及其美德,西班牙及其光荣,全部都已消失!)
在一九四五年二月里,这句话里的“西班牙”是否该改成“马尼拉”呢?
麦克阿瑟一行人在枪林弹雨中钻来钻去。去马拉卡南宫的路上有一座马尼拉清真寺,它受到巴石河东岸炮火的破坏,屋倒墙颓。在败壁下坐着一个老年妇女。她干瘪的树皮似的老脸上镶着两只混浊无光的眼睛。炮声响一下,她都要抖半天。她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一只靴子也丢了。她嘴里呐呐念着什么。麦克阿瑟俯下身去细听:
Santo Dios
Santo fuerte,
Santo inmortal,
Libranos Senor de la Peste
Y de todo mal。【西班牙语:神圣的主,永恒之灵,无边神力。祈求我主,保佑你的臣民,不为灾祸所侵。】
他停下来,扶起那个老妪,向随从们要了几个钱——他自己是从不带钱的——塞到她的手里。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马拉卡南宫竟然完好无损。这座两层楼的石质建筑物是一八六三年专为西班牙总督修建的。二层的玻璃窗顶部呈半圆形,嵌着五光十色的彩色玻璃。一楼全是方形的或有弯顶的拱门,院内种着奇花异草,树立着精美的雕塑。宫内有豪华的水晶吊灯、中国古瓷器、西洋古钟、西班牙银酒器和中亚细亚挂毯。在马努埃尔·奎松总统任内,它是总统府。美国人称它为“菲律宾的白宫。”
一九四五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