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掀起你的盖头来(4 / 5)
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小马将一间空屋子打扫干净,把原来的旧被褥铺开,他的新婚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小马与刚过门的新娘分居以及新娘子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第二天便在县城传开了。有多事的人说,这是典型的骗婚,要小马找喜婆理论,再把新娘子退回去。
小马觉得这个婚结得很没有面子,好多天都不出门,也不肯去上班。马婆婆黑着脸去找了喜婆,对喜婆自然没有好言语。喜婆大呼冤枉,她说她也没有见过天降本人。
但天降又不是没有出过家门,总有人在外面见过她吧?批发站和医药公司的人回忆说,天降每次去他们那里都长发飘飘地挡住了大半张脸,脸上仿佛还是戴着面纱。因为她是巫医的女儿,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她本身就应该与众不同,而且这个地方风沙大,女子脸上蒙着纱巾出门很普遍。还有一些少数民族妇女,出门时也是在头上戴纱巾的。找到照相馆的师傅,师傅说是巫医请他到家里去为天降照的相,他去的时候天降已经右侧着身子坐在那里了。总之,在天降出嫁以前,没有一个外人真切地见过她的真面目。
喜婆反过来劝马婆婆说,县城里不兴离婚,而且巫医又不可轻易得罪,不然要给自己招灾。退一步说,天降除了脸上有道疤痕,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巫医不是用丰厚的嫁妆弥补了吗?人要知足。
马婆婆想想也是。她本身就是一个容易知足的老太婆。还有一点最重要,天降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可以为马家传宗接代。她对婚姻的理解仅限于此,除此别无他求。
马婆婆的思想转过了弯,心里的疙瘩也消除了。她回到家,依喜婆的原话劝了小马多次,小马才去单位上班了,晚上回到新房居住。
但小马晚上睡觉时对着天降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总要做噩梦,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想来想去,小马觉得夫妻俩分头睡觉比较妥实,他面对的是她的一双秀脚而不是那张脸,这要好多了。
过了些日子,小马又想,自己娶回来的老婆,不能像物件一样摆在那里。而且,搂着一双女人的脚又如何完成母亲交代的给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最后,小马想出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每当要与天降亲热时,他都要在她的脸上盖一张花手绢,那是天降从巫医的小摊上拿来的她的陪嫁之一。天降的贤惠实在无话可说,她对这个带有明显侮辱与歧视性质的办法竟然没有提出丝毫异议。每天夜里,小马都要更换不同花色的手绢,他搂着天降时看到的是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花卉图案,而不是那道丑陋的疤痕,这倒叫他无比亢奋。
第二年夏天,天降生下一个粉粉白白的女孩,这不是马婆婆所希望的,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马婆婆没有灰心,等天降出了月子,她就把孙女带在自己身边。马婆婆私下里鼓励小马再接再厉,但小马对那几张换来换去的且已经洗旧了的花手绢感到了厌烦。
某天广场放电影,是经典歌剧《阿诗玛》,女主角与天降的身形十二分地像,这让看了电影的小马十二分地放不下。他心里感叹,如果天降脸上没有那道疤痕,或者说把女主角的脸移到天降头上,他将是多么爱她!产生这个想法后,他对洗旧了的花手绢更加十二分地厌烦。于是在夜里两个人仍然抱着脚分头睡。
不久小马跟着食品店进货的汽车去了一趟省城,在省城待了三天,竟然搞到一张《阿诗玛》宣传画报。画面上,站在峰峦叠翠之间的阿诗玛真是飘飘若仙。小马回到家,夜里拿出画报看看,又有了与天降亲热的念头。不过他把花手绢换成画报盖在了天降脸上。
平时自惭形秽不声不响的天降在这一晚突然动了怒,一把撕了画报,坐起身来死命瞪着小马。那一刻,她的疤痕被愤怒牵扯着,样子有如恶鬼。小马也许是吓着了,掉头跑出了屋子。
某天,小马没有按时下班回家。马婆婆到食品店去找,店里的人说小马根本就没来上班。又过了几天,小马还是没有回来。
马婆婆去责问天降,天降才发现箱子里小马的换洗衣裳和余下的六百块钱都不见了。
一直到春节,小马依然没有回来。马婆婆开始憎恨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儿子走了,马婆婆也不再害怕得罪巫医夫妇,天天咒骂他们是骗子。
“都说你家陪嫁了多少多少钱,谁见了?谁用了?天杀的呀!”马婆婆的骂声很响,附近满街满巷的人都能听见。
天降只好带着几个月大的女儿回到巫医家。
天降回到娘家就病了,她病得有些古怪,半疯半傻的,有时怀里抱着女儿还在满院子找女儿,有时怀里却抱着一个枕头呆坐在炕上。巫医给她用了很多药,她的疯傻才有些见效,却十分虚弱,已经躺在炕上不能下地了,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都瘦得脱了形,仿佛一副骨架搁在那里,样子更加怕人。
一九六六年春天,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的天降走出屋子。她原本浓密的头发掉了不少,仍然披着,只是没有了黑亮的光泽,稀稀疏疏的像一把深秋的枯草。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街上有几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