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疏星丛棘俦知己(2 / 6)
桃夭夭忙道:“小师父,外面冷得很,你就待这里罢,屋里暖和些。”
小尼姑道:“多谢公子好意。佛门有谚‘日中一食,树下一宿’,出家人露坐荒野才是正道,不该贪图安逸,烦扰民家。”
桃夭夭既好笑又无奈,暗想你也太刻板了吧?眼看她摇摇欲倒,急忙追出去搀扶。店主人趁机连使眼色,伙计搬动门板,“噼里啪啦”一阵响,将店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小尼姑走了十几步,寻着一株枯树,倚树盘膝而坐,道:“公子请回屋就寝,贫尼已找到住所了。”
桃夭夭举目四顾,只觉寒风刺骨,道:“在这儿坐一晚,你准得冻成冰棍。”走回客栈前,忍不住性子发作,飞腿狠踢门板,叫道:“他妈的,没心肝的混帐!快送些柴火热水来!要不老子拆了这家黑店!”粗话出口,心里好笑,暗想虽看不惯大师兄,但他这两句“老子”和“他妈的”,用来骂人真是痛快。踢了好半天,里面有人答话:“别闹啦,后院烧着热水,客官你自便罢。”
桃夭夭转到店后,果然后门还开着,院中堆满柴草,灶房里热气腾腾,正烧着几壶热水,那是给客人们斟茶洗脸用的。他也不开口讨要,自行提了两壶出去,回转身又拿柴火和瓷盆。往返数次,瞅见墙角放着把斧子,提在手中猛挥几下,“乞里咔嚓”将门板砍倒,劈成长长短短数十块木板。烧水的小厮见他动了家伙,登时吓傻了,哪有胆子阻拦?桃夭夭将木板搬至树下,就着枝叶,枝桠,石块,搭成简陋的小窝棚,扶小尼姑于内坐好,又点燃柴火,用石头摆成灶台形状,支起那两壶热水。
这番忙活足足两个时辰,每当小尼姑要起身帮忙,桃夭夭总是劝止。待诸物齐备,天色已黑尽,桃夭夭擦抹额头汗水,嘘气道:“行啦,这才象个避风栖身的住所嘛。”
小尼姑粲然而笑,也不刻意致谢,只道:“累了公子,我却坐享其成。”
桃夭夭笑道:“你身体虚弱,原该好好休息。”
小尼姑笑容渐渐收敛,忽然发问:“为什么要帮我?”
桃夭夭一怔,心里也问自己“为何要帮她?”想起‘扶弱济难,见义勇为’这些理由,细细思量又不是,只觉对方可亲可敬,仿佛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小尼姑眼光愈渐柔和,最终笑意代替了疑色。桃夭夭知道她不再寻求答案,自己也懒得思索原因。两人莫逆一心,相视微笑,胸中都充满了暖意。
沉默片刻,桃夭夭用木条拨弄篝火,忽道:“你从哪里来?”小尼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桃夭夭又问:“你要到哪里去?”小尼姑仍是摇头。桃夭夭也不着恼,问道:“那你独自流浪,到底为了什么?”
小尼姑凝望夜空,眼神变得深邃,轻声道:“遍知苦谛,为求解脱。”佛家宣称人生即苦,修行者必须亲身体验苦厄,方可堪破红尘修成正果。
桃夭夭不以为然,道:“人活一世,有苦也有乐,大丈夫随遇而安,何必强求解脱痛苦?”他讲出内心的想法,浑忘了眼前之人不是“大丈夫”。小尼姑并不分辨,淡淡一笑,道:“这是道家的法理,无怪你是峨嵋派的弟子。”
谈论间桃夭夭用干草铺好睡铺,把热水倒入瓷盆,让小尼姑洗了脚歇息。他俩心静如止水,都没把男女之防放在意中。小尼姑清苦惯了,不愿起居太安逸,但见桃夭夭盛情难却,只得脱了麻鞋洗脚。桃夭夭看她脚踝血痕斑斑,水泡累累,叹息:“年纪轻轻的,如此折磨自己,何苦来?”
小尼姑笑道:“你和李道兄真象,可谓异口同声。”
桃夭夭道:“你说李师兄早年遭遇惨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能看穿别人的因果报应?”
小尼姑低了头,缓缓道:“我非阿罗汉,焉有宿命通?我自幼修行游历,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通过观察人的气色,渐渐能感知其内心的秘密。这门功夫算不算天眼通,我不清楚。但你和李道兄心里的苦楚,确实令我感触。”
桃夭夭奇道:“我们心里的苦楚?”
小尼姑点头道:“不错,我的苦仅是体肤之苦,身苦而心安;你俩的苦,才是刻骨铭心的情苦。”
桃夭夭笑道:“你且说说,我有什么情苦?”
小尼姑默然不答,捡了根木棍,划拨地面沙土,写下一个大大“龙”字。桃夭夭登时满脸紫涨,犹如被人连扇了几百个耳光,一跃跳起,道:“你……你如何知道?我,我……”
小尼姑道:“李道兄引述佛语,指明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所言确然无虚。其中‘怨憎会’是指冤家碰面,憎恶之心耿耿难绝;而‘爱别离’是指爱人分别,相思之情依依难断。两种情感截然相反,却都能令人销骨断肠。李道兄深受‘爱别离’的苦楚,以致现今言行颠狂。”
她轻拨小木棍儿,盯着地面划痕,续道:“公子的身世和经历,我是看不出的。但你内心深处藏着那个女孩子,既充满了厌恶,又蕴积了思念。‘怨憎会’与‘爱别离’交织相混,实令我惊诧。公子离家远行,大概就是为了逃避那女孩儿罢?又为何对其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