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项述篇—轮台东门送君去(1 / 4)
“我希望他的心,像敕勒川的草原一般辽阔,像塞外的天空一般宽广。”
“那么,就叫他述律空吧。”
项述生平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岁那年母亲带着他亲手接生家里的马儿。那时,他明白了什么叫“生”。
“这样下去,大草原的马儿不就越来越多了吗?”小项述疑惑地问母亲。
“新的生命会诞生。”项语嫣温柔地说,“老的生命也会离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离去?”小项述问,“娘,去哪儿?”
不久以后,项语嫣用她的离开为儿子回答了这个问题一那天项述正在金帐中翻动母亲亲笔摹下的书卷,忽听见外头传来倒地之声。
“娘!娘!”项述恐慌地跑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情 令他措手不及,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父亲让他在帐中等着,而族人忙碌不休。很久以后,他出帐外偷偷看了眼,只见群鸦发出震彻天地的鸣叫,一群展翅飞往教勒川顶,天空的尽头。
父亲洗去手上的余血后回到了王账。他的身边族拥着各族长老、族长母亲方离去,各族便纷纷涌来,想要与铁勒王缔结新的亲事。
铁勒人不似汉人,没有守鳏的习俗,项语嫣的离开对族人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哭,只因父亲述律端也没有哭,母亲生前让他一举一动学习父亲, 父亲做什么,项述自然照做。事实上,从王帐外发出那声响动开始直到现在一切结束,不过短短大半天,项述还远远没回过神来,他不明白这些事对他而言代表着什么。
在一片鼎沸的嘈杂声中,述律端洗去双手上天葬亡妻后留下的血,一字一句道:“不续。”
“王子终归需要母亲。”一名长老说,“大单于也须有一位王后来操持打理事务。’
“四海草原俱是大单于之地,普天万民俱为大单于子民。”又有人说,“敕勒川亦需要有一位女主人......”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述律端说,“王后生前常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虽只与她度过短短数年,于我而言,却已是一生,空儿就是我们的见证。此事从今往后,不许再提。”
一时王帐内静了下来,述律端又说:“教勒川必将有它的新王后,来日空儿也将给你们一个交代。”
于是帐内各族人等尽数散了,只余下项述与父亲对坐无言。
“你娘走了。”铁勒王摸了摸儿子的头,“以后就剩咱俩过了。空儿,睡吧。”
“她去哪里了?”四岁的小项述警惕地问,“什么时候回来?”他匆忙一瞥间,最后看见的是母亲昏迷的面容,接下来,族人便没有再让他看见项语嫣了。
“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铁勒王答道,“风将停散,雪将消融,在那桃花盛开之地,才是我们的温柔乡。总有一天,爹也会走。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不外如是。”
王帐内熄了灯,一片黑暗,在那暗夜中,项述就如往常一般在自己的榻位上躺下,而以往母亲与父亲共寝的榻上,只剩下父亲孤零零的身影。
父亲高大而伟岸,是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但此时,他的背影却显得无比的孤寂。
他听见了父亲在静夜里低低的哭声,就像一头野兽被堵住了喉咙般在努力地喘气。
从这天起,项述便不太说话了。
他沉默地阅读母亲留下的书,沉默地学着照料父亲,这些事是他与她为数不多的联系。
他记得母亲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南方,提起江南。江南......那对敕勒川人而言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还太小了,小得还不能骑马,还无法徒步越过长城。
但总有一天,他要到南方去看看,这犹如他与母亲的一个约定。
他把这些念头都放在心里,经年累月地沉默着,父子相处的每一天,就像戏台上无声的戏。
族人要到长城的南边去请个汉人医生来为他诊断,述律端却说:“随他就是,有些人总不爱开口,多虑少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述律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时因失母而精神恍惚,他相信儿子终究能慢慢地走出来一一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也知道,项述并非完全的缄口不语,至少车罗风来时,述律端是见过儿子说话的。那会儿,项述小声与车罗风商量着什么,但述律端一走过去,两个孩子便不再说话了。
述律端不太喜欢柔然人,但孩子终归没有错,小辈个该为父辈的仇恨负责。述律端虽然不愿干涉儿子的选择,却也希望他能开朗一点,便刻意地给他与同龄人更多的相处时间。
偶尔,项述会抬头看一眼父亲,却依然不会说话。长大了。述律端在心里说,他读出了项述眼神的意义。我儿本性是温柔的,就像他的母亲一般。 他不像这草原上任何一个人,隐藏在他那不近人情与冷漠外表下的,是一颗像辽阔苍穹般广纳万物的心。
从这点想来,当初没有给他起错名字。
述律端对儿子很满意。
七岁那年,项述得到了他的第一匹马儿,那是阿克勒王进贡予他的。
述律端开始教他骑射与武艺,项述的悟性极高,什么武艺一教便能上手。述律端驰骋塞外,从未见过这等天才,也许是源自母亲的遗传?
项语嫣生前亦是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