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项述篇—轮台东门送君去(3 / 4)
了眼长城。
“你曾经越过长城吗?”项述说。
“嗯。”述律端答道。
项述问:“那边是怎么样的?”
述律端答道:“我不能说,来日你须得用你的双眼去看,总有一天你会过去的,但不是现在。”
项述忽然又问:“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述律端平静地说,“ 我是大单于,不能扔下我的子民们太久。”
项述再一次回头,看见长城逐渐消失在山岭的尽头,就在他仍然回头张望时,述律端已喊一声“驾”,催动马匹离去了,项述只得追上父亲,两人朝着敕勒川飞驰而去。那个暮秋节,车罗风与项述都挨了顿痛打,过后两人结为了安答。
十二岁时,项述武艺天才的名头已传遍了草原。他能射下天地间飞得最快的隼,追得上来去如风的万马之王,有人甚至说,他能射落天上的龙。
十四岁时,鲜卑马寇来犯,屠杀高车三部众,项述随父出征,百步之外一箭射杀马寇之首,威名更盛。
他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他身披铁勒的皮甲,只佩一面护心镜,胸膛与小腹袒露着,已经成了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但他的话还是那么少,除了对族人、安答之外,平日不苟言笑。
剿寇那日,他从父亲手上接过高车人的神刀,单骑杀进了深山中。日暮时分,他身上满是敌人的鲜血,从峡谷内缓慢走出,一边用几片树叶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述律空自此战成名,但述律端也因这一战而落下了伤病。
他开始学着父亲的模样处理各族的纷争,代大单于执掌金印,天下各部无不听从奉命。
十五岁那年,项述率铁勒、柔然、匈奴三族将士,远征丁零。
十六岁,项述最后次击退鲜卑,敕勒川之势扩展至长城以北,直到天下的尽头。
四海草原俱是大单于之地,天下万民俱是大单于子民,苻坚亲至敕勒川,恭贺大单于不世伟业,以求紫卷金授。但项述没有赐予他紫卷,只因族中经历一番讨论后,意见出奇的统一:中原已不再是曾经的中原,总有一天,敕勒川的苍穹将覆盖长城以南的地方,连接秦、晋在内的广袤大地。
而当时述律端己时日无多,苻坚野心勃勃,他一旦得到诏书,将更难遏制。
不久后,述律端离世,项述接任大单于之位。项述面对着犹如当初一般吵得不可开交,让他娶妻的各族长老们,忽然体会到当年父亲的心情。
“孤王要离开一段时日。”项述忽然说。
王帐内忽然间静了,众人面面相觑。
“去哪儿?”车罗风茫然问,“安答,你刚接任大单于!”
“石沫坤暂代大单于之职,执掌金印。”项述说,“我要去追索那汉人大夫的下落。就这样,散了。”
这夜,项述就像十年前一般纵马离开敕勒川,这一次,他回头,看了眼蜿蜒连绵的敕勒群山。
“你又要走了。”车罗风的身影在树下出现。
项述看了眼车罗风,一晃已是十年,许多事犹如发生在昨天。
“这次还会回来吗?”车罗风说。
“我不知道。”项述答道。
车罗风说:“你不是为了那大夫,也不是为了你爹的死,你只是想去南方。我都知道,你想像你爹一样,找一个汉人妻子。”
项述没有回答,车罗风又说:“留在这里不好吗?再过几年,待时候到了,我与你一同去。”
“不。”项述说,“这些年里,我总觉得在长城的另一边,在那个开满桃花的地方,有人在等着我。这个预感如今离我越来越近,我不能再等了。”
车罗风说:“从小到大,你从来就没忘过。”
项述一夹马腹,喝道:“驾!”
较之十年前他那紧张又忐忑,兴奋得颤抖的声音,如今一切已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他的声音变得成熟而坚定。桑田沧海几度更迭,这一次,他仿佛已明白了宿命为他指引着的未来,那未来始终在等着他。
很快,他变成了那旷野狂风之中的一个小黑点。但就在六天后,当他登上长城,第一眼看见自己梦中的土地时,他一脸茫然,甚至有点无法接受。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懂了,为何父亲当年让他不要再往前一步。只因长城内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那景色与敕勒川的景色几乎毫无区别。曾经宏大而不可企及的遗迹已在他的脚下,放眼长城以南,只有那苍茫的大地,与那永不停下的狂风,以及秋末时山顶的风雪。
孤高旷远,寂寥无名。
他在长城上坐了一晚上,听着远方传来的狼嗥,望向遥远的、更南方的天际尽头。项述一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回头望向来处,敕勒川已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南方吗?”项述喃喃道。
天明时分,他牵着马踏进了中原大地。映入眼帘的,只有被烧焦的村庄和被劫掠后留下的百姓焦黑的尸体,以及灰黑色的天空。
那里没有桃花,没有水榭,也没有黑色的屋顶、白色的墙。
他终于碰见了母亲的族人,他尝试着与他们交流,这伙人却比敕勒川人更为野蛮,且不讲道理。他下手杀了不少人,最终被囚,然后被带到了襄阳。
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风已停散,天窗外飞进来的雪花却未曾消融。
他坐在牢房的角落里,眼看弯月成为满月,满月再成为弯月。时间一点一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