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碎金盏(8)(2 / 2)
是乔运则。
他并没有怎么变,依然是俊郎的五官与修长的身姿,年月流逝带给他的是一种更微妙的变化,令他整个人的质地都变得阴柔而黏腻,仿佛皮肤随时会融掉,化成黏液向下淌。但他的手,从前温柔灵巧的洁白双手却刚硬、结茧,干枯到假如被一张纸轻轻划破,皮肤就会向两边爆裂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他把这爪一样的东西向前递出,“把醒酒汤给我吧,我给吴义少爷端进房去。”
仆役张华头大身矮,唇上寥寥几根须。他将手内的托盘一晃,“不成不成,哪儿能劳动先生,还是老仆送进去吧。”说着就稳步前去。
此处是慈庆宫大总管吴染的家,因吴染常年随东太后被软禁在宫中,其养子吴义便成了家中的男主人。吴义也已娶妻生子,今日是孩子周岁,府中刚办完酒宴。吴义身为人父,自然多喝了几杯。
张华把醒酒汤送了来,吴义却拖手拉衣地扯住跟仆人一道进来的乔运则,“老师莫走!”
“少爷喝多了,坐下来歇一歇。”乔运则把吴义搀扶去桌边坐下,一面把脸转向了门前,“张华,来喂少爷喝汤。”
吴义却别过头,又将手臂一抡,“我好好的,清醒着呢,张华你出去!”
吴义有功夫在身,力气过人,随意一推就把张华推得一屁股仰跌去地上。
就在这瞬间,乔运则的目光无意间从哪里掠过,猛然一亮。他回身递出手,把张华从地下拉起。张华苦笑着拍了拍屁股,去地下收拾打翻的汤碗。
吴义又伸脚朝他肩上一蹬,“听见没有?叫你滚出去!”
张华歪了歪,赶紧把几块碎瓷片捡去了托盘里,佝偻着腰身出去了。
乔运则盯着房门合起,便扭回脸来转盯住吴义,细长的睫毛垂罩于他的瞳仁前,犬牙交错。“少爷,我有话和你说。”
“不,我有话和你说!”吴义早不再是目空一切的青葱模样,人发福了,两边肩膀被多余的肉隆起,把脑袋夹在中间,动作笨重地拍着桌子道,“老师,我心里不痛快!自打六年前魇镇之变,王家全族覆灭,只留下母后皇太后一个孤家寡人,名位虽在,却再不复当年。连她身边的所有近侍也一概被软禁,若非老师只是个干粗活儿的火者,怕也不能出慈庆宫一步。我都多久没见过父亲了?父亲从前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大红人,现在却像人人躲避的瘟神一般。若搁在几年前,慈庆宫管事牌子的孙儿做周岁,送礼的只怕要踏破门槛,你却看看今天!妈的!算了,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小人们,难道还指望他们不成?只是我一干习武的师兄师弟,亏得以前那样要好,居然连我儿子周岁这样的大事也不上门来贺一贺。老师,我心里难受哇!”
乔运则在吴义的背上拍一拍,仿佛要把那份悲伤掸落在地,“少爷喝多了,你且听我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