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作‘儒衣神将’,不但是用兵如神,更兼精通诗词文章,尤其擅长妙笔丹青,堪称一绝。朕于绘画之道,一向也是颇为喜爱的,还要请孟爱卿指点一二。”
孟士元记起女儿曾经说过,皇帝正是从那副真容图的丹青笔法中看出端倪,方才确知她的真实身份的。要知绘画笔法不同于书法笔迹,若非真正内行之人,是绝难由画风之中查究出蛛丝马迹的,可见皇帝于丹青之道,必也有过人的造诣。当下欠身回道:“皇上言重了。微臣以为,绘画一道,与诗词文章一般,讲求的皆是‘心之所系、情之所托’八个字,也唯有如此,方能绘出真正的神来之作。”说到这里,不由一声长叹,道:“微臣此生的巅峰之作,便是爱妻亡故之后,为她亲手绘制的那幅画像……”
皇帝心头登时一凛,他依稀知道孟士元的妻子,也就是那伊人儿的母亲了,早在十数年前便已亡故了。从前还不知晓她身份的时候,每当自己与母后在一处,显出一派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情景之时,她的眼中便隐约会有泪光闪动,只一转瞬却又不见。皇帝每一想到此事,就不觉满心都是怜惜和心疼:任她如今是怎样刚强坚韧,在十数年前,她还只不过是个稚龄孩童呵,那般沉重的丧母之痛,也不知她是如何经受住的。只可惜自己那时没能陪伴在她身旁,不能替她排解心中痛楚……
一时皇帝回过神来,歉然道:“孟爱卿,尊夫人……”孟士元也是一阵酸楚,心底暗道:“明珠啊明珠,为了君儿,我也只好借用你的名义了,你明白我的心意,定然不会怪我。”喟然道:“拙荆郦氏,早在十一年前便已呕血亡故了……她……她这呕血之症,原是代代遗传、传女不传子,三十岁前必要发作的……”
皇帝闻言全身一震,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不能理解他这话中的涵义,茫然道:“你……你说甚么?”孟士元凄然道:“微臣的亡妻去世之时,才不过是二十九岁……微臣的岳母,也是在三十岁上故去的……这呕血之症原是不治……不治……之……症……一旦发作……呕出血来……便是无药……可……医……”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却是皇帝从龙椅之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之下衣袖将案上茶盏拂落地下,一盏热茶大半洒在御案之上,也有小半溅在他襟前、手上。殿上宫娥直惊得一阵哆嗦,慌忙上前伺候收拾。皇帝手上被热茶烫伤却仍恍若不觉,颤抖着嘴唇,厉声道:“全都退出殿去!”
权昌侍奉在旁,听了孟士元的话语,也是脸色大变。他是熟知内情之人,如何不晓此事干系重大?当下将手一挥,所有内侍宫女鱼贯而出。
皇帝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孟士元身旁,紧紧握住他手臂,声音已然因焦急而变得嘶哑,道:“你……你这话可是当真?”孟士元道:“微臣不敢欺君,句句是实。”
皇帝“啊”的一声,面色在片刻之间变得有如死灰一般,松开孟士元手臂,一时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再也站不稳身子,踉跄两步便要摔倒。孟士元赶忙扶住,搀他坐下,却见皇帝慢慢抬起头来,眼中泪光莹然,一字一字道:“你……你还不知道罢?丽……她……在去年六月……就已经吐过血了……”话语中已是哭腔。
孟士元一怔,喃喃道:“甚么?!”只觉手足冰冷,身子一晃,自己也站不住了,缓缓坐倒在皇帝身旁。原来他今日觐见之前心下便早有盘算,适才主动提及亡妻祖传的呕血之症,本就是有意为之。他从前对皇帝原无好感,自从在昆明和女儿一席谈话之后,得知皇帝一心一意为女儿考虑的良苦用心,虽已十分感恩动容,然而在心底深处,却总还是认定,皇帝对女儿必是另有所图,或许行的就是“欲擒故纵”之计,因此对他仍怀有提防之意。今日觐见,他的原意本是要借亡妻祖传的呕血之症来试探皇帝,看一看他的反应究竟如何,要是能让他因此而对女儿生出厌恶之意、就此死心放手,那便再好不过了。可是皇帝一语石破天惊,却将孟士元骇得几乎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料不到,女儿今年才不过一十九岁,这无药可医的吐血之症竟已早早地犯了,自己却还一无所知!
二人并肩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帝的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由于爱女不治之症发作而忧心如焚、悲痛万分的父亲;而在孟士元的眼里,见到的则是一个因为即将痛失所爱而惊惧绝望的男子,那种悲伤恐惧、只觉此生再也了无生趣的神情,便与十一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就在这一刻,两人之间再无君臣之分,往昔的种种芥蒂隔阂、怀疑提防,也尽皆消散。
皇帝呆坐片刻,忽然霍地起身,收起眼中戚色,毅然道:“此事我总要先听听她怎么说……她的医术盖世无双,或许早就有了对策也未可知。”又看了一眼孟士元,见他依旧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口中喃喃念道:“明珠,明珠!我该怎么办?这……这可如何是好?”原来孟士元早年亲历了爱妻自初次发病呕出血块,到三个月后一口一口吐血不止,再到半年之后油尽灯枯、香消玉殒的惨事,自然对此症的霸道无情再清楚不过。以昔日爱妻的医术,甚至岳父人称“医仙”的妙手回春之术,皆对此症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