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1 / 2)
接下来几天辰池一直有些郁郁的。她平静地跟方清平说了自己的死期将至,把辰甫安当年用性命从烈火中夺出的玉玺随随便便丢给了他。
“皇兄他回不来了。我辰氏这一支血脉怕是也断了。方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也与皇室有过几次联姻,你在宗室中寻一个有血统的孩子,让他改了姓氏,把这烂摊子——这江山接过去吧。就委屈你再忠心几年,做几年摄政王了。”
她顿了一会,皱着眉捱过一阵疼,又道:“燕桥未必真与我们一条心。我死前必定会寻机会杀了燕争帝。但他不至于想不到这点,燕桥在辰欢城中还有眼线。若我没有得手,你要小心些,自保为上。”
她那时已无法去书房了,便靠坐在床头与方清平说着这些事情。方清平跪在她床边,一颗心五味杂陈。
燕争帝当然没在,门外只有一个秋水等着。
“皇兄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我死的事情,也要保密。再稳定一些,再慢慢传出去。——这是我的遗诏。”
她从枕边拿过一卷诏书,打开确认了一下,才亲自卷好,交给方清平。
她今天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她刚刚长好了几根手指,每次伸手都格外小心。她近几天像是活的格外认真——对每一个动作都认真,对每一处细节都认真,她骨子里渗透出一种一丝不苟的温柔,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人之将死,难免珍视起身边的事物来。
方清平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遗诏。他隐约瞥见那诏书上写了许多字,字迹却虚浮着,转折处毫无力气。
“别想了。”辰池看出他的迟疑,便笑,“断心铃的解药,历来只有穆国皇室才有。穆从言从我皇兄手下仓皇逃窜,怎么也不可能交出来的。再说,哪怕多活几日,也于事无补,不过我多受些折磨罢了。”
方清平叩首:“是。”
辰池歇了一歇,问道:“方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方清平直起身子,却仍低着头。他白发苍苍,问道:“老臣……只有一件私事要问。”
辰池有些惊讶,问道:“什么私事?”
“殿下,皇陵已毁,您欲归于何处?”
皇陵已毁……欲归于何处……
辰池一时竟怔住了。她一直不知原来皇陵已毁了。
她轻声问道:“皇陵已毁……我父母的尸骨,归于何处?”
方清平不敢回答。
辰肃帝和他的皇后妃子,他们的头颅在永定门悬了一个月之后,和尸身一起,被挫骨扬灰。
辰池唇角溢出一丝血来。她忽然狠狠盯住方清平,声音都狰狞了起来:“我先祖的尸骨,又被如何侮辱?!”
方清平依旧不敢回答。
皇陵是被付之一炬的。他不知道穆国攻破辰台的时候为何忽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戾气。那一场火,不光烧尽了辰台皇室的尸体,也活活烧死了十数个忠心耿耿前去阻止的臣子、百来个拥护辰台的百姓。
辰池见他久久不答,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她下颌挂着那一缕血,目光都空了。
许久,她才又问:“那么……当日殒命皇宫的人,他们的尸身在哪里?可得安葬?”
她声音轻飘飘的,又死气沉沉的。
那些人里,有她挚爱的少年。那个少年在尸山血海中护着她一路冲出来,然后又千军万马里护着她,直到在刀光剑影中化作了一滩血肉。
方清平这才开了口,缓缓道:“他们……听说是被抛尸在了小鬼林。”
小鬼林是辰欢城的乱葬岗。无家可归的人、无亲无故的人、死后无人认领的人,才会被一卷草席,抛弃在那里。那里算是很远的西郊,鸦声阵阵、阴风猎猎。
辰池听了,又是久久没有说话。
方清平犹豫道:“殿下……?”
辰池万念俱灰,道:“我死后,若有机会,也葬在那里吧。”
方清平大惊失色道:“殿下!万万不可!您是皇室中最后一人,您……”
“辰台曾破,皇陵已毁……我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辰池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双目无神:“战死皇宫的人,都是辰台的忠臣。我是皇家人,与忠臣葬在一处,也无不妥。”
“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日后若燕争帝问起,你便告诉他,我是辰台人,应以辰台之礼归葬。至于什么帝后之位……呵。”她冷笑一声,“我何德何能,无颜居之。”
方清平说不出话来,只讷讷道:“殿下,您……注意身体。”
“身体?”辰池笑起来,踉踉跄跄起身,一袖扫落案上汤药:“我这般病弱无力的身体,倒不如不要!我若为男儿,或如甘五一般体魄康健,担得起武艺超群、调兵遣将,辰台又怎会亡、又怎会置于今日之田地!”
药碗落在柔软的地上,滚了一滚,没有破。汤药却洒了一地,蜿蜿蜒蜒,热气腾腾。
辰池深吸一口气,忽然不说话了。她抬袖掩面,木然地站着。
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