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在近郊一栋中式的宅子里,我见到了柳老太一家。他们委托我画一幅全家福,来庆祝柳老先生八十寿辰。
不过这家人的时间观念似乎不太好,一个半小时后,全家人才终于到齐。总共十人,分两排,或站或坐。
布置停当,我在画布上快速地起稿,李时今天充当我的助手,负责拍参考照片。
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两米五乘一米六的十人集体肖像显然是不可能的。今天的计划是起草稿,确定每个人在画面上的位置,为之后的单独写生做准备。
当听说每人还要花两个下午来这里写生时,老人的大女儿立即表示反对:“你不是拍了照片了吗?对着照片画不就好了。”
我说:“照片只是对写生的补充,在光线变化的情况下来提高画面的准确度。对着照片画出来的画往往陷于对对象的单纯描摹,会显得迟钝,达不到传神的效果。”
她还是不愿意。李时上去跟她解释。
我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好像还是认识的,不禁对李时的交际圈肃然起敬。
后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我每天下午都会来到这间书房,跟约好的对象呆上三四个小时,而柳老太大多也会在场。
轮到为老人的二儿子写生的那天下午,我到了柳宅,却赫然发现画架画具都不见了,只留了一条口信,让我去某某大厦找他。
二儿子柳开文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批文件,旁边还有几个助手模样的人。我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郑重而严肃地告诉他,这种行为令我有多愤怒而失望,以及背景色光源色环境色的不同对画面调子的影响,但到了那个房间,站在他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他的眼神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接着他的舌头确认了这一点。
默默走到画架前,我叹口气开始工作。
把画架搬来的人显然只是随便找个空地就放下了。我试着调整位置,可那半面墙大的木结构死沉死沉的,我用类似推车的姿势来推动它,使了吃奶的力气只挪了一只脚的距离。这该死的地毯!
“扑哧!”
我转头看向那边几个人,柳开文举着一份文件在看,挥了挥手,旁边两个助手立刻跑过来帮忙。我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然后发现虽然文件夹挡住了他的脸,但他抖动的肩膀表明,他此刻不是在哭,就是在笑。他竟然在笑?!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不怒自威的设定。之后的三个小时里,我不断提醒他,想象自己和家人在一起,试图让他的露出笑容,可惜收效甚微。
看得出他工作很忙,经常有人进来请他签字批示。起初那些人进来看见老板表情诡异地在墙边罚站都会吓一跳,然后一脸想笑不敢笑,直到来的人越来越多而频繁,理由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我记得水送了三次,水果送了四次。他不耐烦地叫人守在门口,别再叫人进来,估计现在已经后悔搬到这里来画了。
我开始觉得这主意也许还不坏。
太阳西沉。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身后,柳开文正吩咐助手找人把这一摊子送回柳家宅子。
乘电梯下楼,身边都是下班的职员,形色匆匆。我夹杂在人流里,向出口走去,我的脚步不自觉有些快,带着急迫。
这是因为,刚才在柳开文的办公室里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没想过会再见的人。如果他看到了我,凭着很多年前的默契,并且他也想见我,应该会在出口等我。
我无法对自己撒谎,随着背光玻璃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我的心怦怦乱跳。
真的是他!
出口处人来人往,我们没有逗留,像特务接头似的对了对眼便离开了。
他带我进了一间咖啡馆,找了位置坐下,这期间我们一直是一前一后,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坐定之后,我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他。
他也在看我,无框眼镜后的眼眸中透着惯有的温和。学生时代的他是个书卷气很浓的人,外貌并不十分突出,俊秀不如小江,文艺不及李时,但他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八年过去,他沉稳了也成熟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斯文,但五官轮廓明显多了刚毅硬朗的线条。
和许多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我们的对话初始也不顺利。
我说:“你不是说不回H市的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笑了笑,说:“你不是也说不会回H市的吗?”
他的语气没有针锋相对的成分,但这两句话听上去实在有点像两个干坏事的人被对方抓包的感觉。
他指了指我的头发,道:“你一点没变,只是头发短了。”
我不自觉地抓了抓有些凌乱的短发,再普通的一句话让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想。
初夏的一场大雨过后,我坐在桌上,他站着帮我吹头发,我的头发又厚又长,他很有耐心。吹风机嗡嗡地工作,我抱住他的腰,想着最好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