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2 / 7)
个人坐电梯毕竟是件无聊的事情。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九点十二分,当愤怒从她的脸上被强压到心里,一个即兴却精巧的计划产生了。她想,也许可以拜托她这位慢性子的老朋友,来帮她除掉孟玉珍。
“你太有才了!”比尔在宽带那头感叹道,“抓凶手抓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看我半天没回响,比尔忽然又极其让我感动地发来了一句:“你不喜欢这个答案,是吧?”
比尔说得对。我此刻心里想的是,我宁愿任何一个人是凶手,都不愿意是何樱姐。我笑话过她说服我相亲的热心,还有她家庭妇女式的琐碎和唠叨。她没有卢天岚的身材和风度,对服饰满怀着莫名其妙的少女品位。她过分在意很多事情,诸如职位、业绩、上司的评价、别人的议论等,有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眼。
快五年了。她是这五年里跟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人,虽然是九到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所致,我们都没得选。她是唯一用手掌触摸过我肩膀和头发的人。她总记得敞开着办公室的门,大冬天也不例外。她每次都记得替我安排三菱SUV,还帮我一起摇下车窗。
为什么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总不问一句,你喜欢不喜欢。
我问比尔:“你会读心?”
他大言不惭:“你头发底下的那个小脑袋,本来就不复杂呀。”
不过这个最终推理还差一个细节没有证实。卢天岚曾经打电话到六楼韩枫的分机,问何樱有没有到,这个时候,刚好听见韩枫那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何樱也在此时恰好到达六楼。这貌似是何樱的不在场证据。
当凶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六楼。她不可能同时既在电梯控制室,又在六楼。
关于这个问题,八个小时前在楼顶的时候,我就已经梳理过了。听到女人惊叫的这一刻,其实并不是案发的当时。
这不是孟玉珍的惊叫,而是站在六楼电梯前的女客户的叫声。当孟玉珍被厢体的门夹住,反弹向上,飞快地消失在六楼门庭的视线中时,这位女客户还完全没反应过来,所有目击者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孟玉珍被电梯裹挟着,升到八楼,又坠落下来,再次经过六楼时,女客户清晰地看见在栅栏门和厢体之间有一个人,正紧紧抱着栏杆,飞快掉落下去,这才失声尖叫起来。
也就是说,从案发到尖叫声响起,有四层楼的时间,观光梯从六到八楼,又从八到六楼。在这段时间里,何樱有可能从二十层的楼顶赶到六楼吗?
我希望她不能。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四点五十五分,我再次站在华行大厦的楼顶,浓云黑沉,雨丝反射着夜阑的冷光,笔直地坠落到我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如我脚下的悬崖正在融化。我的发梢滴着水,手机调到了秒表的菜单,细小的屏幕就像一只萤火虫,仿佛是这片混沌中,我唯一可以攀缘住的什么。
通往一百二十米以下的门已经打开了。金属的厢体锈迹斑斑,悬浮在半空,发出摇摆的轴承声,内里的日光灯闪烁不定。我向前迈了一步。
比尔在货梯里按住了开门键,对我举了举他的手机。我猛然清醒过来,按下秒表,数字跳跃起来。门合上了,轴承一阵轰鸣,四面封闭的金属棺木正在飞快地坠落下去,在我看不见的墙壁后面的甬道里。我忽然觉得胃扭绞起来,比尔,他就要死了,他已经死了,他被这金属盒子吞下去了。
我拼命镇定自己,我依然站在夜的楼顶,货梯消失了,就好像它根本就没有上来过。手机屏幕上的数字飞快地跳动,它在计数什么?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四周是空洞无物的深渊、潮湿的墙、雨、黑夜。
忽然间,门开了,比尔又从货梯里走了出来。我的手机咕咚掉到地上,摸了半天,一手泥水。比尔对我扬着手机说:“我记下每层的时间了,你记的时间呢?”
我苦笑着答道:“麻烦你再下去一次吧。”
一个小时前,是比尔在MSN上主动对我说:“如果需要有人替你坐电梯,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晚上下班以后呢?反正我现在就有空啊。”
他坚持要来茂名路接我,因为天黑,女孩子单身出门不安全,他这么说。雨时下时停,他穿着苹果绿的短袖衫、米色的滑板裤和火红的篮球鞋,还有一件迷彩花纹的防雨外套。
深蓝色的夜幕,高楼大厦的剪影如野山憧憧,偶尔三两窗口亮着,不似城市,倒好像旷野远星。他高而胖的身影走在我前面,穿过丝缕的雨。我套着他的防雨外套,飘飘忽忽,仿佛穿了一件宽大无比的风衣。说实话,他身上鲜艳的颜色跟他安定的气质浑然不搭,这时候倒生出几分魔幻气息,让我想起了龙猫。这个念头让我在他背后偷偷笑了起来。
我跟比尔一起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我们只是在虚拟世界里聊天。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已经实实在在地认识了半世,相处了半世。
我想,这个错觉是因为“柠檬”。我和比尔的结识是因为“柠檬”,他替我去见过“柠檬”,把《环境资源保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