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4 / 9)
轻的副主任是真的把“古典派”的观点当作自己的理想来看待,怀抱着改变整个心理治疗现状的愿望,一个太宏伟、太天真、太不切实际的愿望。但是谁能拿走一个年轻人的理想呢,这就好像劝说一只飞鸟放弃它的翅膀,那么它将不知道该如何停留在天空中了。
李嘉文和卢天岚的爱情开始于一九九八年,卢天岚到帕罗药业工作的第一年,她应聘了销售部的销售员,自信满满地独自来到瑞安医院心理科推销药品,遇见了李嘉文。
卢天岚当年踏进心理科的办公室,其实是一个错误,因为帕罗药业最早代理的一种抗抑郁药,在瑞安医院心理科早有使用,她错跑了别人的辖区。但是二〇〇二年五月,她再次来到心理科,则是为了她事业中至关重要的一个业绩。当时,她刚刚被委任为销售部经理,成绩待考。这时候,公司恰好新近取得了四种美国药品的中国区代理,给销售部的压力非常重,其中一种就是国外销售状况非常好的抗抑郁药“赛洛夫”。
卢天岚打算亲自把“赛洛夫”送进瑞安医院心理科,男朋友是这里的副主任,就算他不出面,别人也是会给足面子的,这笔业绩在卢天岚的概念中已经是装在口袋里了。没想到,别人都给开了绿灯,唯独李嘉文亮红灯,他利用副主任的职位出面反对使用这种药。
非但如此,他还劝说卢天岚放弃目前的工作,他认为医药公司的商业行为是不道德的,把一个小药瓶里的白色片剂的魔力夸耀得无所不能,让病人觉得服用抗抑郁药是理所当然的治疗方式,因此诱发了恶性循环。医生选择了推卸责任的方式——开处方,病人把所有本来需要从他人那里获得的关注寄托在一个瓶子里。困境不得出路的结果是,医药公司持续不断地卖掉越来越多的药。
卢天岚听了这话就更不高兴了。她对李嘉文说,全世界的医药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开的,难道我放弃了辛苦得来的职位,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卖药了吗?
李嘉文说,一个人没法让全世界听从你,但是至少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
卢天岚回答道,你说得对。你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但是你不可以决定我做什么!我是你的女朋友,并不等于我受你的大脑支配。
卢天岚也对李嘉文说了她的观点。她认为,如今抗抑郁药已经成为像感冒药一样普及的药品,这说明了人们开始懂得关注自己内心世界的不适,心理学知识已经越来越普及,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她的事业,把更好更新的药推介到医院,正是为了让病人有更多的选择。让病人能够轻松自主地缓解自己的内心痛苦,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从经典精神分析,到众多现代简快疗法的出现,更多更好的新药被研制出来,投入市场,这本身就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说人类的物质生活更丰富也好,说人类的内心更痛苦也好,总之这一事实不可能逆转。如果一个人不能接受他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事实,怀着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不仅是幼稚的,而且是危险的。他将失去生存的能力。
她,卢天岚,不希望她的男朋友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可以没有学识,但是不能没有适应社会的能力。
李嘉文和卢天岚的观点之争持续了大半年。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开始各自充满了说服对方的信心,时间久了就变得急躁,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吵。争论和争吵的差别是,后者的重点不再是说服,而是打击对方。两个人在一起就像仇人一样,彼此满怀愤怒,本来以为对方是最亲密的人,会站在自己一边,他们的愤怒就是由此而生的。
在这大半年里,卢天岚一力推广的“赛洛夫”业绩卓著,唯独在瑞安医院始终搁浅,这是除精神卫生中心以外,抑郁症病人流量最大的一个点,如果拿不下来,就是卢天岚这个销售部经理最大的失职。
业内传说,当时面临这样的状况,卢天岚不得不下狠手,凭借帕罗药业的实力,买通瑞安医院的领导和学界权威,设法逼走李嘉文。二〇〇三年四月初,李嘉文辞职的一周之后,“赛洛夫”立刻成为瑞安医院心理科的处方上出现频率最高的抗抑郁药。然而这样一来,李嘉文的职业前途就算是全毁了。
卢天岚当年曾经说:“真正爱我的人,就算我杀了人,他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更不用说我们只是在工作上观点有分歧而已。他明明是我男朋友,还故意反对我,这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我要是跟他继续过下去,我颜面何存?”
李嘉文辞职以后,两个人就分手了。或者说,真的从此由恋人变成了仇人。
本来大家以为,李嘉文会接受哪家民营医院的聘任。可是二〇〇五年,李嘉文居然出现在魅影发廊,变成了一个使剪刀的发型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工作,发廊在华行大厦底层,和帕罗药业是同一幢办公楼,所以又有人猜测,他是打算伺机找卢天岚报仇。
更何况,他不仅是一个发型师。二〇〇三年以后,他依然活跃在各大心理学专业论坛上,宣扬他“古典派”的理想,到处发布“反对用药品代替心理治疗”的激烈观点。他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