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 4)
情地思念吧!
玉环不能、也不敢放纵自己抱持更多想望。此时此刻,只要比天涯海角更接近韦平一步,就是她仅有的幸福。
少女不欲人知的小心思早已占满了玉环所有注意力,她暗地欣喜,又怎会去注意母亲温柔笑容下,偶尔闪现的一丝忧愁。
杜李氏很快让人将女儿尚未绣完的霞帔带到李家,细细叮嘱了一些琐事,最后又吩咐玉环仔细绣好霞帔,便先回了杜家。
玉环低着头,没注意到母亲神色匆匆。
其实何需母亲吩咐,玉环恨不得手上嫁衣永远绣不完,是以每针每线都绣得极细极慢。
玉环霞帔上的纹样被以极缓慢的速度逐渐填满,每个见过的人都为那绣工的精致而惊叹,又有谁能懂得玉环浅浅笑容下,心中的无奈与苦涩?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冬天、来到春天。
杜家这边不知为何一直没来接玉环,只定期与玉环家书往来,偶尔杜李氏来探望女儿也是绝口不提回家的事,最后玉环竟连这年的年夜饭都是在李家吃的。
玉环至此终于发觉不对,可自幼所受的教育要她未嫁从父,就是逆来也需顺受,她又怎么敢贸然质问父母?
入春后天气渐暖,随着上山堆积的冰雪消融,又是茶家一年一度摘采春茶的开端,茶工一一来到李家。
隔了一个冬季,装着萤火虫的小笼再次出现在玉环窗台上时,玉环已经不再哭泣。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草笼捧进房里,万分珍惜地捧着一个男人对她的心意。
是的,她懂了。这年她都满十五了,随着年岁渐长,胸口那些暧昧而朦胧的骚动开始浮现轮廓,显露属于爱情的形状。
退去了懵懂,玉环仍是一针一线绣着准备嫁入赵家的嫁衣。
嫁人的决定权从不在她手上。她不是想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只是依然无能为力。
对于自己的婚姻,玉环从未起过半点违背父母之命的想法。她唯一能做得出的出格事,顶多就是将韦平从小到大送她的一些小物事全收在一只木匣里,然后再把与韦平的记忆收在心中深处。
她不会做出任何让赵家或杜家蒙羞的举动,将来也会对赵家公子举案齐眉,尽心伺候。她只期盼未来,或者偶然间、或者闲暇独处时可以略微翻出来回忆一番,便已是慰藉。
可以吧?如果只是将心中一个小小角落腾出来的话……
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趴在笼边的萤火虫,玉环偷偷想着。
玉环的亲事是两年前便订下的,连日子都看好了,是在端午过后的一个吉日。为此玉环在四月上旬就将整套嫁衣制好,那火红嫁衣也不知总共吃进了几斤绣线,重量沉得惊人。
玉环这件嫁衣绝非锦湖镇这个小地方上其他人家可比,衣上纹样精致优雅、华丽夺目,就连曾在城中见过富人嫁女的人都不禁赞叹,可真羡煞了她身旁的一众姊妹。
不论她心意如何,这花轿都是非上不可。
玉环已经认命,却左等右等,等不到父母接她回家,眼看着端午都过去了几日。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没动静,玉环的心里急得不得了——不是急嫁,而是着急父母。
玉环心里明白,父母亲极为疼爱她这个女儿,若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怎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之前她曾私下向舅母问过家中的事,当时舅母不是安抚她就是取笑她想嫁了,羞得她讲不下去。如今想来,外公与舅舅、舅母是有些奇怪,像在瞒着她什么。
时序已经进入夏天,给茶工住的长屋只剩玉环一人,附近的工人几乎都挤到了梅山上。玉环拿了一碟黄熟的梅子放在窗边小几上,满屋都是黄梅特有的酸甜香气。
鼻尖嗅着黄梅略微发酵后的气味,玉环不禁想到几年前也曾到过梅山做事,更记得与韦平一起制作梅酒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无人山路上。
此刻回想起来,那时真有说不尽的幸福。若是那条路可以永远没有尽头,不知该有多好。
又过了几日,李家嫂子来到玉环房中。
「玉环。」李家嫂子望着她,无语泪先下。
「舅母……」玉环胸口突突直跳,感觉到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微颤着唇问,「怎么了?」
原来,早在去年的时候,杜家就出了事。
杜长佑在京里当官的兄长被卷进一场官司,情势不甚乐观,杜长佑拚命花钱为他疏通,没多久便耗尽了家产。之后杜长佑救兄心切,又误信贼人、受人利用,反而无端被牵连进去。
杜长佑只能勉强脱身,顾不上其他,前几日京里传来消息,杜家大伯已被判秋后处斩。
杜长佑大惊大悲之下口吐鲜血,从此缠绵病榻,前两天突然病情加重,清晨杜李氏进房服侍他汤药时,才发觉他身体已冷。
玉环乍听噩耗脑中一片空白,再之后双眼一黑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