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天黑了,卡车的后部散发着汽油和润滑脂的气味。一块硬邦邦的帆布覆盖在车顶形成一个屋顶,提瑟坐在下面的一个长凳上,两眼注视着墙上的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悬挂着一只没有罩子的白炽灯。桌上放着一架笨重的两波段无线电台。
无线电报务员头戴耳机。“国民警卫队卡车方位28,”他正在向一位助理通报。“在距小溪弯道三英里处。”助理点点头,在地图的南部揿上了一个红色的图钉,地图的东部揿着几个黄色图钉,表明此地区已在州警署的控制之下。插在地图西部的黑色图钉则代表来自路易斯维尔、法兰克福、莱克星顿、草地滚木球场、寇威敦的警察。
“你不会整晚都待在这里吧?”卡车后面的一个人询问提瑟。提瑟抬起头,认出说话者是州警署副巡长科恩。他站在远处,眼睛和前额都笼罩在灯光下的阴影里。“回去睡一觉,”他对提瑟道,“医生说过你要好好休息,目前这里不会发生什么重大情况。”
“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各路记者正在我家和办公室里等候。最好的休息则是避免对他们重述一遍。”提瑟说。
“他们很快就会跑到这里来找你的。”
“不会的,我已经吩咐过你设置在公路边的哨兵,告诉他们不准记者进入这里。”
科恩耸耸肩,朝卡车里面走来。灼亮的灯光下,他的前额和眼角上犁沟似的皱纹清晰可见,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乱蓬蓬的红发黯淡无光。
他和我同龄,提瑟暗自想道。如果他显得如此苍老,而我在经历了这几天的磨难之后,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医生还会来为你包扎脸部和手上的伤口,”科恩道,“你衬衫上渗出的那块深色的污迹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又在流血了吗?”
“给我涂的药膏太厚了。腰和膝盖都绷得紧紧的,很难走动。”提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仿佛自己身上的绷带是医生恶作剧所为。他不想让科恩发现自己疲惫不堪、神劳形悴的真实状况。
“痛吗?”科恩关切地询问道。
“在绷带没有紧紧扎住之前,我感觉没这么痛。不过,他给了我—些药片,让我每小时服用一次。”
“需要帮忙吗?”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提瑟镇静地答道。他竭力想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科恩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在强忍疼痛,坚持要他返回医院。此前,在提瑟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科恩对他的所作所为大发雷霆。“追捕逃犯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可你却擅自抢先行动,现在不准你再插手此事。”
提瑟自知理屈,一言不发地听着科恩的发泄。等科恩平静之后,他竭力劝说科恩大规模的搜寻需要更多的人手。他还有一个理由、论据没有提及,他确信科恩也正在考虑这点:此次搜寻可能会像提瑟的行动一样导致多人丧生,必须有人与他一起承担责任。利恩并不是一个强悍的领导人,提瑟不止一次地目睹他依赖别人,所以很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尽管科恩的能力有限,但他的确为自己部下的安全及他们将面临的任务担忧,如果他发现提瑟的身体状况极其糟糕,便会下令让他走开。
外面一辆辆卡车趁着夜色隆隆驶过,提瑟知道载重货车里运送的都是士兵。一辆救护车呼啸着朝城里疾驶而去,他很高兴能转变话题,谈论一些与自己身体无关的事情。“那辆救护车是怎么回事?”
“又有一个自愿者遭到伏击。”科恩答道。
提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些人竟会如此热情?”
“热情,真是个非常恰当的字眼。”
“怎么回事?”
“愚蠢。这些人跑到森林里宿营,打算早上和我们一起进行搜索。夜里他们听到了噪音,以为是逃犯悄悄下山穿越公路,便拿起枪跑出帐篷想看个究竟。孰料他们在黑暗中发生了混战,一个家伙误把自己人当做了逃犯,鲁莽地开枪射出,对方也进行了反击。一时间,他们稀里糊涂地纷纷开枪。谢天谢地没有人被打死,仅有人受了重伤。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我可从未见过。”
“我见过。”提瑟简短地说。先前他注视着地图的时候,就感到脑袋发胀,此刻那种感觉又不期而至,耳朵也好像被布料塞满似的。“我见过”三个字仿佛不是发自他的口中而是外面传出的回音,他站立不稳,感到一阵恶心,很想躺倒在长凳上,可又不愿让科恩发现自己心力交瘁的病态。“我在路尾斯维尔工作的时候,”他解释道,一阵晕眩使他几乎说不下去。“那是八年前,路易斯维尔附近的一座小镇里有个六岁的女孩遭到绑架。当地警察认为她可能被强奸后抛在荒野里,于是便组织了一支搜索队。周末休假的警员也驱车前来帮忙。搜索队的领导通过收音机和报纸呼吁人们大力相助,并许诺为自愿者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
提瑟明白必须强忍病痛不能躺倒。可眼前的灯光似乎变成了灰色,身下的长凳也好像在倾斜。他只得靠在卡车的壁板上,希望自己看上去很轻松。“四千人,”他努力把每个字都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