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4 / 7)
命运的不公,连带着仇恨起带给她这种不公平的父母。她直到父亲临死前都没有去见过他一面,周年祭的墓地,她麻木不仁地上在那里,对着那张小小的遗像,拒绝去回忆关于父亲的一切。她封闭自己,以为不哭、以为不悲伤,这就是理智,这就是成熟,其实,只是怯懦。她不敢面对内心那个渺小的自己。
她洞悉母亲生病的真相,憎恨那个选择自我催眠的女人,为什么,她要比自己先一步发疯?为什么,上帝可以让她躲进自己的白宫?因为痛苦无人可以承担,因为认为这是该她与母亲共享的耻辱,可是母亲比她更惧怕失去,所以她直到她死,都没有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呢?你与她,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她清醒着,却用痴傻作为伪装,你痴傻着,却自以为自己很清醒。倘若不是日日噬心的痛苦折磨着她,那墓碑上又何须写着享年五十四岁。是啊,没有人能幸免,在这场劫难里。她,终不能得享天年,背负着还甚至她的灵魂十字架浑浑噩噩不可终日。人未老,发已白,未知命,人已殒。可是,她固执地不原谅,不原谅,恨吧,怒火烧干一切,忘记她是她的母亲,忘记她同样也在痛。不过是怯懦,宽容是比善还需要更大的勇气。她踏不出那一步,不过是因为怯懦。
S城的秋夜,细雨绵绵。
那一夜,她哭至力竭,旧有的秩序天崩地裂。她仿佛看到命运的重手落在自己脸上,根本无法回避,她默默地承受着重掴带来的痛楚。
雨和着泪水,洗去世浴积淀和灵魂负累之于她身上的伪装,渐次露出脆弱不堪的真身。她的色厉内荏,她的走马章台,她的牙尖嘴利,她的装腔作势,她的小把戏,她的小聪明,通通都像那浓墨重彩,经不起冲刷,和着雨水和眼泪,斑驳了颜色,像极污浊不堪的泥淖。
第二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黑夜的哭泣隐匿,无人知晓。而时局世事从不会因为谁的崩溃和塌陷有所转移。
高绍南在这一天得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区下面一个乡镇派出所的所长被双规了。他记得那个所长的样子,三十五六岁,长得斯斯文文,家里做建材生意,从警校毕业,还是科长的时候,他跟他吃过一次饭。过了半年,他成为该区最年轻的一位副所长。高绍南甚至不记得当时他收了多少钱,也是环环绕绕的关系让他对这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有了点印象。交集不多,他也有这样的自信,倘若这只是个案,他完全没必要如此惶恐。只是,近来的事情,一件接连一件的发生,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慢慢地收拢,而最后,他不一定能逃出去。
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张曼宁那条路是走不通了,就算如张曼宁所说,景然针对的不是他,他跟景然也绝对不是同一个利益集团。政治就是如此,不是东风 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既然站不到一路,自然就成了敌人。
他开始梳理自己跟景然之间的所有过往和脉络,于公,在此之前两人算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就S城的政局看来,他们算是一路人,相同高度的政治背景,而他们两人的父辈在漫长的从政生涯里也没有过明显的交锋和对抗。从他得到的信息里,上面的意思是换届之后,是由他和景然一起搭档,一正一副统管政局。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股扫黑活动会贯彻得如此彻底,且硬生生地将他的势力撇到了一边。这是一个不友好的信号,至少景然还没有跟他做过任何私底下的接触和对谈,这是明眼人就能察觉到的敌意。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景然在公报私仇。但现在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他不敢保证自己了解景然这个人,但他了解张曼宁。张曼宁在他看来,就是中国版的希拉里,典型的利益动物。如果景然是在擅用公器对付他高绍南,张曼宁评估局势之后必然会全力阻止景然的行径,无论是从中斡旋,还是单方面制止,他相信张曼宁有这个能量和说服力。但是,最关键的是,自从张曼宁回到S城之后,景然的举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而张曼宁对他的态度也出现了罕见的沉默。种种迹象都在导向一个让高绍南不安的现实,那就是景然说不定会拿他开刀。
但,他怎么敢?
无论是S城以梁伯庸为代表的守陈派还是高绍南这样的新锐激进派,都用各自的政治嗅觉察觉到了S城刮起的这股台风,但第一个人的心中都存有疑惑:他要做什么?他敢做什么?
是的,政治就是这样。是N次方的象棋,你牵制我,我牵制你,你抽我的卒,我吃掉你的车,到头来,大家都在棋盘上,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局和谐得不能再和谐的棋局,马走日,象飞田,各得其所,在一种彼此默认的大规则之下,分割利益,达成默契。无数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已然形成了一套铁的政治定律:倘若你不是制定规则的人,那就不要做破坏规则的事情。否则,下场会很惨。从某种程度上讲,景然做的这些事情过了。这种所谓的过,就是打破了某种默契和平衡。气场一旦被破坏,局面就变得混沌,而所有人的疑惑都在于——他图的是什么?
是的,没人知道他图的是什么。在梁伯庸看来,他应该是要理解景然的人。他太明白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