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 / 9)
告诉我他也会来这里?为什么自从我们在洛丽·彼得森家照面之后,他没有再找我?
埃伯格对我点了点头,其实倒比较像在表示他的不以为然。他加了一句“谢谢你来”,热烈的程度同一个无聊得半死的交通法官差不多。
他眼神闪烁,个子矮小,之前在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任职。他在那里学了一套西海岸做派,掩饰了原来的北卡罗来纳州出身。他的父亲是农民,他对此显然并不引以为荣。他喜欢系一条有银夹子的窄领带,几乎永远搭配一件条纹西装,右手无名指则戴了一个偌大的银底镶蓝绿宝石戒指。他的眼睛呈朦胧的灰色,很像冰,头上骨头突出,活像要冲破薄薄的皮肤。他几乎完全秃了。
一把象牙色的椅子从墙边拖出,好像是留给我的,皮椅吱吱作响。埃伯格坐在他的桌后。他的桌子我闻名已久,只是从未见过。那是一张雕琢精美的超大型紫檀木桌子,非常古老,非常有中国味道。
他脑后的大片窗户提供了辽阔的市景,远处的詹姆斯河像闪烁的丝带,南区则像块缝满补丁的破布。他啪啦一声打开面前的一个黑色鸵鸟皮公文包,拿出一本黄色记事簿,上面密密麻麻地遍布他张牙舞爪的笔迹。他已经写好了今天打算讨论的事项。他做任何事都少不了记事卡。
“我想你已经注意到大众对最近的勒杀案非常不安。”他对我说。
“我很了解。”
“比尔、诺曼与我昨天下午有个……怎么说呢,紧急高层会议。有好些事要讨论,不只是星期六晚报与星期天早报的内容,斯卡佩塔医生。你可能也知道,因为第四桩悲剧,那年轻的外科医生遭谋杀,有消息走漏给新闻界。”
我不知道这件事,但并不惊奇。
“不消说一定有很多人想采访你,”埃伯格平淡地继续说,“我们必须及早控制,不然肯定会有一场混战。这是我们三个人讨论的事情之一。”
“如果你可以控制谋杀案不发生,”我跟他一样平淡地说,“一定能得诺贝尔奖。”
“当然,这是第一优先要做的事。”鲍尔斯解开深色西装上衣,往后靠向椅背,说,“我们要警方不分昼夜全力侦查,凯。但我们都同意目前有件事必须先加以控制——防止消息泄露给新闻界。那些新闻只会把大众吓个半死,让凶手知道我们要采取什么行动。”
“我再同意不过。”我的防卫心像拉起来的吊桥,而我立刻对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感到后悔,“你可以放心,除了我们必须提供的资料如死因、死法之外,我的办公室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我在回答一个他们还没提出的控诉,我的法律本能立刻责怪我这种愚蠢的行为。如果他们要怪罪我言行不慎,我应该逼他们出牌,至少要逼埃伯格出手,要他提出这种过分的询问。但现在我先置自己于不利地位,好像是我有错,让他们有理由来逼迫我。
“嗯,”埃伯格不带一丝友善意味的灰色眼睛短暂地在我身上停留,他说,“你正好提到了一个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审视的问题。”
“我没有提到任何问题,”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必须声明,我只是提出一项事实。”
此时有人轻轻敲门,那个红发接待小姐端着咖啡进来,整个房间立即陷入无声状态。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凝重的静默,对我们细心招呼,唯恐不周,对鲍尔斯更是殷勤。他可能不是这城市有过的最好的州检察官,但绝对是最英俊的——他是那种少见的金发男子,岁月的流逝对他们异常宽容。他既没有掉头发,也没有失去原来的体型,只有眼角的细纹透露出他已年近四十。
她走了之后,鲍尔斯开始发言,但他的话不像有特定的对象:“我们都知道有时警察有口风不严的问题。诺曼与我都同警方谈过了,但似乎没人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
我勉强压抑住怒气。他们在期待什么?某个警察把消息给了艾比·特恩布尔,然后这家伙出来自动认罪:“不错,很抱歉,是我说的。”
埃伯格翻了一页。“自从第一桩谋杀案后,报纸提到‘医学方面的消息来源’共提了十七次,斯卡佩塔医生。我对此有点不放心。显然那些最耸动的细节,如勒死被害人的套索、强奸的证据、凶手如何进入、尸体在哪里被发现,和DNA测验正在进行中等都出于这个医学方面的消息来源。”他的眼珠翻上来看着我,“这些细节正确吗?”
“不完全是。有多处不尽相同。”
“譬如?”
我不想告诉他,我不想同他讨论这些案子。但如果他想,他有权要我提供数据。我是他的下属,他的地位仅次于州长。
“比如,”我回答,“第一个案子,新闻报道说布兰达·史代普的脖子被绑上黄褐色的布条,事实上,那是一双丝袜。”
埃伯格写了下来。“还有什么?”
“塞西尔·泰勒的案子,新闻报道说她的脸在流血,被单上也全是血,这至少是夸大其词。她没有伤口,没有那一类的伤。只有一点体液从口鼻处流出。这是检验时的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