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情怀(2 / 3)
以为是因为五弟,后来我才懂,其实不关五弟什么事。”
卫心玫讶然。
萧煜苦笑道,“是父皇自己,因为天下是他黄袍加身得来的,年轻时还好,越年老他便越狐疑,不动声色一点点处置了当年的大将不说,对自己儿子,也狐疑。”
卫心玫垂下头,默然。萧煜道,“背弃旧主夺得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荣光,也是最大的耻辱隐痛,他对阴谋权力极为敏感贪占,当年或许真的是看中我比较能干,着意栽培,可后来便忌惮我太过能干,怕我有野心图谋不轨了。而五弟,看起来柔弱怯懦,最孝顺听话,这才能让他安心些。”
卫心玫道,“同为骨肉,父皇疑忌至此么?”
萧煜道,“他也未必是想杀我,只是想打压,在他有生之年,不能有皇子独大,宠宠这个,抬抬那个,彼此制衡倾轧,最后选谁,还不是由他?”
卫心玫道,“那王爷的意思是,父皇未必真心想扶植五弟?”
萧煜苦笑,说道,“我是在想叶修,他到底要干什么。”
卫心玫怔住,叶修不是帮他运作筹谋,夺得皇位的么?
萧煜看卫心玫面露疑惑,说道,“你觉得他在处处帮我,是吧?”
卫心玫道,“叶先生,的确在为王爷谋划。”
萧煜摇头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在为我谋划,如今我细想,却觉得蹊跷。”
卫心玫蹙眉道,“为什么?”
萧煜道,“以他的识见,他看不看得出来父皇的居心呢?”
“应该,……,能吧。”
“那他为何一开始不点明,反而将错就错呢?”
卫心玫默然,陡然成惊骇,怔愣地望着萧煜,低声道,“不会吧?”
萧煜呷了口茶,声色淡淡,笃定道,“不会。”
雪下得越发细密,虚飘缭乱的,由最初细小的雪粒,变成轻盈若鹅毛,赶着趟儿似的凌空扑落下。
萧煜捧着茶说道,“叶修不是要天下,即便他不寿夭命短,也不会,倒不是他没本事,而是他不屑于。”
卫心玫半垂着头,纤白的手指握住壶,静静地将水注入于杯中
萧煜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混迹于年轻学子当中,听他讲医道。他说世间事,大到治国,小到医病,皆秉承三个步骤,断,识,用。断病需寻根,识药如识人,用药如用兵。他说君王最难的是识人,药性有常,而人心叵测;他说医者最难的是诊断,扬汤止沸,自不如釜底抽薪;凡此总总虽是艰难,但一切有为法,只要潜心钻研,亦是有迹可循,所以断病可以命中肯綮,识人可以洞察人心。”
萧煜在暗夜里笑了笑,“这些话原本也算寻常,可也不知何故,我当时便无比崇尚。或许我崇尚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人。他说有君臣四顾束手无策之时,他说有病入膏肓救无可救之症,他说名将有孤军深入之险取,他说良医有一叶知秋之警悟。他说,”萧煜顿了一下,“一个好医生,不惟学识,更要性情。”
萧煜突然沉默住,沉默了好半晌,手中茶冷,他在幽暗的雪光中突然轻轻地问,“玫儿,你说什么是性情?”
卫心玫正欲为他换茶的手一顿,轻声道,“性情?”
这个问题,似乎突兀,又似乎阔大而茫然。卫心玫那个瞬间是茫然的,茫茫然如有人对心拷问,性情,你有么?
萧煜道,“他说,一切后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人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一切先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他父母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病从性情来,故而医者要有情怀,病者更要有情怀,无情怀者无领悟,无领悟者无功成。所以这世上有不可医之病,也有不可医之人。玫儿,”萧煜极其浅淡地说,“父皇便是不可医之人。”
卫心玫将茶递到他手上,唤道,“王爷。”
萧煜接了茶,望着冉冉上飘的热气,轻叹道,“我第二次见他,他在院子里弄兰花,手上全是水,脚下全是泥,他一笑如故和我打招呼,唤我燕王爷。我时常在想,”萧煜望着鹅毛飞雪,微微地一笑,“他怎么便知道我是王爷,他知道,怎么便那么若无其事呢?偏偏他那么若无其事,我却为何那么开心愉快,不觉忤逆呢?他还在打了声招呼后,把我撂在一旁等,他又继续鼓弄了会儿他的兰花。”
卫心玫嫣然笑语道,“不想王爷与叶先生,是如此相识。”
萧煜道,“先生姿仪,天下仰慕,我其实也是仰慕的。他那个人,从里到外,玉一般清澄无滓,泉一般不惹尘埃。你面对他,看他举止,听他说话,便如吃了人参果一般,每一个汗毛孔都清透舒服。你说他要垂涎天下,那当真不可能,他的情怀更阔大,天下太小了。”
卫心玫道,“那王爷因何说,他……”
萧煜捏着杯口,望着白玉杯里浅浅的茶汤,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懂了。或许,是他看的太明白,他从来不是柔于决断的人,从来也不惧于下猛药。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的云遮雾盖,朝堂之争到底也不过便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