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部分(1 / 3)
市的休息处,是为购物的顾客提供休息的,不是酒吧和茶馆,可以一坐一天。你要知道许多超市是不设休息处的,这是家乐福为中国顾客提供的特别优惠。请自觉一点,别占这点小便宜。现在有些中国人,素质真低,真让人替你们害臊。走吧走吧。”
四周顾客的目光,闻声投向卞容大。身穿制服的年轻保安,也梭巡过来了。还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呢?卞容大赶紧起身,落荒而逃。
在回家的路上,卞容大耿耿于怀地一再重温自己受辱的过程,慢慢地从打击中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清洁女工比他聪明多了。当她驱逐卞容大的时候,似乎多余地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她不多余。那番话就是她的护身符,她把卞容大报警的机会都消灭了。假如卞容大真的报警,肯定就会被人当成卞容大对于她恪尽职守的不满和报复。这是一个清洁女工兼野鸡的生存智慧。这种生存智慧令卞容大自叹弗如,感慨万千,成了卞容大四十一岁生日这天收到的最好礼物。
第五天,卞容大决定不再装模作样地继续上班。一个野鸡,面对现实都能够头脑清醒,敢于随机应变,卞容大还不能够吗?失业就是失业了。事情迟早都会败露的。卞容大应该在事情败露之前,抓紧时间认清现实,认清自己,认清他的整个人生———他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他将要做什么?他应该怎么做?现在,卞容大必须重新审视和思考。其实,一个男人,暂时失去工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男人对于自己应该有一个最起码的要求,这就是:清醒地活着和清醒地死去。对了!这么想就对头了!
第五天的清早,在黄新蕾看来,她的丈夫卞容大生病了。卞容大脸色蜡黄,头发杂乱,形容憔悴,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提着裤子,从卫生间出来,踉踉跄跄,好像随时随地都有被自己裤裆绊倒的危险。宽大的睡衣,不知是因为布料日渐陈旧松垮,还是因为卞容大日渐干瘦,显得是那么飘零和稀疏,卞容大活像一个木制的衣架。
黄新蕾在上班之前问丈夫:“要去医院吗?”卞容大说:“不要。”“要我给你们单位打电话请病假吗?”“不要。”“如果你不及时打电话,严名家又要来找你了。”
“笑话。谁离开谁地球不照样转。”“你怎么哪?”“我肚子吃坏了。”“我还以为你脑子坏了呢,说话这么冲。”卞容大朝黄新蕾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黄新蕾的例假快来了,眼睑浮肿着,下巴上爆出一粒红豆豆。她这几天脾气急躁,粗声大气,不由自主地找人吵架。这就是女人。可怜的女人,一点幽默感都不懂。卞容大不回嘴了。作为不用来例假的男人,卞容大觉得自己怎么忍让女人都不过分。毕竟,男人受脑子支配,女人受子宫支配。对不起,卞容大丝毫没有轻视黄新蕾的意思,他只是描述黄新蕾的客观生理现象,同时有一种更加清醒的自责:他是男人啊!作为一个男人,以前他以为自己完全懂事了,其实没有;以为自己完全动脑子了,其实也没有。以前的卞容大,真是很有一点自以为是和荒诞可笑。一切都不在把握中,却还以为一切都在把握中。现在这个世界,你能够把握什么呢?想到这里,卞容大感到胸脯里头一阵难受,他心跳紊乱了。卞容大拍着他薄薄的胸壁,镇定自己。可喜的是,现在他知道这恐慌来自于哪里了。卞容大提着裤子,回到了床上。
一、与父亲与血缘关系与擦皮鞋的女人
集贤巷是中山大道背后的一条小巷。说是小巷,其实也不小,它弯曲蜿蜒,一直延伸到了江边。有那么一段时间,集贤巷显得是那么永恒。那是卞容大五岁到二十岁的那段光景,他每天都在这条巷子里进进出出,几个太婆,似乎总是停留在她们的年岁里,不年轻也不老,她们头面整洁地出去买菜。或者,坐在哪家的门口择菜。或者,用竹枝的扫把,在小巷狭窄的街面上,扫出细密而流畅的纹路。青苔,也总是盘踞某些墙面上,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新春的对联,在每家每户的门框上,被夏日的风雨洗旧,又被新春的白雪刷新。其实,卞容大从五岁到二十岁,都是厌恶集贤巷的,因为他们家居住在这里,因为他父亲卞师傅是家里的绝对主宰。可是,后来,慢慢地,当卞容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到集贤巷的时候,记忆中却一再浮现出集贤巷往日的那种单纯与清丽。是卞容大的年纪使他变得容易怀旧?还是集贤巷现在的破败与堕落的衬托?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大概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卞容大原本以为自己对集贤巷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的,现在看来,人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卞容大但愿如此。卞容大但愿往昔的一切,都会以美丽的面孔浮现于今天,尤其是他的父亲。
因此,今天,当卞容大走进集贤巷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父亲能够与他好好谈话了。
远远地,卞容大就认出了父亲。这是认出,不是明确地看见,是感觉,是儿子对于父亲那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卞师傅在集贤巷深处的一家影碟出租店门口打牌,牌友是一群与他同样的老头。卞师傅背对集贤巷的巷子口,背驼着,一头白发。他不停地吐痰,他用力地把痰喷射在地上,然后用脚尖去碾,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