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西山之行(下)(1 / 4)
屋子里,只有一个显得有些老旧的架子床,靠南窗下一个小炕,靠西是个黑漆的柜子和普通的梳妆台,只比乡下农人的房子略好一些。
贺氏面朝里躺着,看不清形容,简薄的赭石色棉布面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床旁一个小圆凳。沉烟拿帕子擦了,浅草赶紧垫上自己家里带来的靠垫,风荷缓缓坐下,轻唤道:“三嫂。”
贺氏动了动,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睡觉。
“三嫂,我是你四弟妹。”风荷再次唤道。
这一次,贺氏果然听清了,她勉强转过身来。
这一看,风荷大是吃惊,消瘦得皮包骨头的容颜泛着淡淡的蜡黄,鬓边居然冒出几丝银光,脖子瘦弱得仿佛一掐就会断,整个人躺在被子下就如一个未长成的孩子一般。她老了,一下子老了有十来岁,而且双目无神,只在看到风荷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些微的光亮。
她轻笑,笑声遥远而空虚,声音更是没有了先前的圆润饱满:“是呀,也就四弟妹你会记得我,他们谁不是念着我快点死呢,可我偏偏死不了。”
一刹那间,风荷如鲠在喉,这就是各人的命,好与坏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但是她,还不能让她死了,她冷笑道:“你只想着那些指望你死的人,有没有想过还有两个孩子,每日巴巴得等着你回去,人前不敢哭,背后心凉透。你说,你怎么对得起丹姐儿和慎哥儿呢。你心里只有三哥一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你们的孩子了,你这样作践自己,到了地底下,看到他们姐弟俩被人糟践,你就能够瞑目了?”
她看到了贺氏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她知道她是在自我催眠,自我麻痹,让自己不去想两个孩子,可她偏偏要她想:“丹姐儿现在很是乖巧,孝顺太妃,照顾弟弟,还懂得省下她的月银来偷偷藏着,连太妃都对她甚是喜爱。
不过,我不怕告诉你,前段时间,慎哥儿不小心被五弟妹打了一巴掌,慎哥儿吓得如今看到五弟妹都会发抖。他现在跟着侧妃娘娘住,侧妃娘娘,我不说你也明白,侧妃娘娘对他管教极严,成才是有指望的,就不知他能不能熬到那日。”她的声音冰冷而沉重,每一下都似一把重锤狠狠捶在贺氏心上。
贺氏哇的一声哭了,喊道:“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子,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保护不了他们,他们也忘了我的好。”
“你后悔还有用吗?你当初选择了三哥,陷害我,自己背了所有的黑锅,然后这一切的报应都会由丹姐儿和慎哥儿来承担,而你呢,反正是将死之人,他们好与歹你管不着。等到过两年,丹姐儿年纪大了,不知送到谁家去联姻,或者为她的仇人攀交情;慎哥儿,再好顶多是下一个三哥,而且很可能比三哥还差远了。”风荷知道贺氏会伤心会痛苦,可是不这样激不起她心中的意志来,侧妃的很多事,她尚未查清,而贺氏至少会比自己清楚。
贺氏捂着耳朵,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里却透亮了些。
风荷点点头,浅草下去打了水上来,服侍贺氏梳洗了一番,让她仰靠在迎枕上。
她到底是明白人,盯着风荷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何?”
风荷抿了嘴,闲闲地道:“我就说嘛,三嫂不是个普通女子,心中自有一杆秤,分得清轻重缓急。三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在查侧妃的底细,相信三嫂一定知道许多我们查不到的事。”
贺氏的脸色明显变了,暴露了侧妃就相当于暴露了杭天瑾,那个她为他不顾一切的男人,她如何能狠下心来出卖她。她很快接道:“侧妃娘娘,她有什么不对吗?”
风荷把玩着手上的碧玉镯,镯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抬眸笑道:“三嫂,看来你还是想不通,既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儿就当我是顺便过来看看你的吧。沉烟,让他们卸下马车上的东西,三嫂,我自己庄子里产得一些新鲜瓜果,你留着吃吧。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三嫂好生保养着,好歹等到丹姐儿与慎哥儿长大成人吧。”
贺氏不想她会说走就走,有些急了,她既想保丈夫,又想保孩子,其实不过是想跟风荷谈谈条件罢了。
风荷却是不给她机会的,条件也得由她定,她不喜欢别人左右自己。
“四弟妹,你别走。”一想到两个孩子,贺氏的心就硬不起来,她正在受着最惨痛的纠结,爱了一生的男人与一双儿女,她该保谁。
风荷站着,居高临下望着她,徐徐道:“三嫂,只要你与我合作,丹姐儿的终身、慎哥儿的前程,我都可以保证,不然无论他们将来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插手。你觉得,我会说到做到吗?”
她会的,这个女人的心,能比铁还硬,何况两个与她无亲无故的孩子,她凭什么能期望她保护自己的孩子,除了自己手中的把柄,还有什么能换来两个孩子的平安。但一想起那个男人,她受不了,她怎么能亲手将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呢,她几乎不能承受他对自己的恨。
风荷暗暗叹气,贺氏对杭天瑾的感情,竟可以这么深,深到为他付出了自己后,还不知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