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 12)
宋临坐在门口打着哈欠扒拉算盘,外面三伏酷暑天长日毒,连狗都拖着舌头无精打采。
一个盹儿冲下去,额头“砰”撞在算盘上,左边脸颊冰凉一片,宋临心里痛骂,干脆不起来了。
“宋秀才,一斤桂皮。喂!醒醒……”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破孩子抄起毛笔,拿杆子使劲捅他耳朵。
宋临头没抬脚先踹,“离我远点!小栓子,你赊的那些蜜饯欠了多少年了?没现钱我就没桂皮。”
“把你势利的!”小栓子一拳头砸在他后背上,“我自己动手,”四处翻箱倒柜,嘟嘟囔囔:“你那秤杆呢?”
宋临揉揉后背,转了个脸,接着睡,右边脸颊冰凉一片。
小栓子隔着竹筐叫:“秀才,我找不着,你起来瞧瞧,这有一斤吗?”
“有了有了!”宋临一脸不耐烦,“你让我清净一会!”
“那行!”小栓子顺手揣了两把杏肉干,“我姐杀了鸡,晚上到我家喝鸡汤,桂皮就当你……”
“炖只鸡用得了一斤桂皮?……呃?”宋临突然抬起头眼前直飘忽,只见小栓子嘴嚼杏干背背竹筐。这筐里装得——那叫一个琳琅满目!连桂皮带八角,花椒、陈皮、香叶子……满满当当往外溢。宋临身子一栽,蹦起来就追,“小栓子!你站住!”
小栓子哈哈大笑,一路抛抛洒洒,反正不是自己的,丢了也不心疼,拐了个弯,“兹溜”没影儿了。
把宋临给气得,捡了桂皮捡花椒,拿衣服兜着,“别让我逮到……”
“博誉兄?”路旁一人急忙拽起宋临。
“什么事?”宋临勃然大怒,一眼甩过去,一愣,脸上余怒未消,立刻换上恭敬的表情,东西也顾不上了,一揖到地,“公聆兄,别来无恙?”
此公聆兄拉着他往回走,“跟市井无赖不必一般见识。回去洗脸,有辱斯文。”
不洗脸有辱斯文?宋临抹了把脸,“啊?”一手墨汁。
刚想往家跑,一个挑萝卜的彪形大汉把扁担一横拦住去路,“宋相公,李大娘可找过相公?”
找过了,可我不同意!嘴上却说:“哦?哪个李大娘?小侄身有要事,失陪失陪。”没等大汉醒过神来,赶紧撤。
回到家,打了盆水,找了半块胰子,使劲搓脸,顺道把小栓子骂了个天翻地覆。
“宋秀才?宋秀才?”门外传来唤声,宋临没理他,那声音停了片刻,狐疑地嘀咕:“难道不在家?嗯?这木耳不错……”
“当然不错!”宋临黑着脸出来,“五钱银子一斤。把你那手挪开,先给钱后交货。”
歪戴帽子的小地痞一屁股坐到木耳筐上,“秀才,我娘说东街刘萝卜家的闺女脸上有疤,你千万别让人蒙了。”
“行了行了!”宋临挥挥手,“你有多远走多远,你娘说的那个姑娘去年失踪过七个多月,你说她上哪儿溜达去了?”
被人戳破伎俩小地痞一点不尴尬,从筐上跳下来,顺了把木耳,“你没事打听那么清楚干吗?洗洗你的脸吧,读书人全拿脸喝墨水?”
宋临冲他背影喊:“这次木耳暂不收钱,下次再敢提亲事,我两罪并罚!”
傍晚,宋秀才锁了门,摇着大蒲扇往小栓子家走,刚推开院门,小栓子正在打井水,一看来人,干笑,“宋相公,来啦!”
宋临冷笑,“上门讨债!”
小栓子一甩鼻涕,跳起来往家钻,“爹,娘,宋秀才来了。姐,你就别躲了,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他姐忸怩,“礼数不可缺。”溜了宋秀才一眼,扭身回里屋。
小栓子一阵颤抖,宋秀才直打哆嗦。
宋临跟小栓子他爹——陈老汉对面而坐,小栓子打横,没一会儿鸡汤上桌了,宋临看着桂皮、八角、陈皮、花椒、香叶子……一股脑儿混在一起,眼角直抽搐,心说:这得什么味儿啊!
小栓子扯了个鸡腿递给宋临,“尝尝,我姐的手艺……啧啧……”自己舀了勺汤,喝下去,回味无穷,闭目陶醉了半天,终于幽幽回神,“秀才,不如你娶了我姐……”
没等他说完,宋临大惊失色,差点把鸡骨头捣进喉咙里,赶紧扔了,一阵猛咳,直着眼睛瞪他。
陈老汉拍拍他后背,“文定财礼能免则免,又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宋临慌忙站起来,“铺子门忘记关了……”没等人搭腔,一阵风仓惶而逃。
小栓子追在后面撵,一路狂叫:“你跑什么?赶明儿找个媒人来提亲是正经!姐夫……”
宋临拐过街角,眼见追兵没跟上来,靠着墙壁呼哧呼哧喘粗气,使劲抹了把额头,大热天居然哗哗往外淌冷汗,“提亲?你那姐姐大肥猪都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这小身子板还够她两三下划拉的?”
甩门进屋,躺在床上余悸未消,摸摸肚子,瘪着,只好进厨房,拿开水泡了点冷饭,就着咸菜干,哗哗啦啦三两口吃完。
夜色深沉,宋临洗完澡躺在天井里乘凉,蚊子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