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 / 11)
上却忽然多了一件单衣,还带着暖热的体温和一缕轻浅到极处的暗香。阿鸾伸手,本想拂开小花儿盖在他身上的单衣,手指刚触到柔软的衣襟就停住了,只轻轻抓着,不言不动,静静地侧卧在席上,他将头埋在衣下,心里却起了一环环的涟漪。
阿鸾忽地想起前些天自己曾对小花儿动了杀心,不觉面上烫热,既愧又窘,还混杂着惊疑不定,——小花儿几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他本该知恩图报,许给小花儿富贵荣华,但他贵为南楚太子,一向凛凛不可侵犯,实在难容小花儿的多次冒犯,更何况那花儿只是长在山野,面容丑怪,却和他相处泰然,全无一点敬畏恐慌,甚至有时还对他口出不逊,倒比朝中许多贵胄子弟还要坦然。阿鸾的鼻端游动着那缕清香,身上裹着那层温暖,心也跟着变得松软,虽仍有不甘,但还是决定对小花儿既往不咎。
小花儿出神地看着月光下阿鸾瞬息变幻的表情,心里轻叹,——难道这小鸟儿还在想着杀了他以洗耻辱吗?古人当真涓介!他颇不以为然,讪笑着问:“阿鸾,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鸾一听,皱起了眉,家里的人——那可就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没有一万也有两万,想了想,答道:“……我爹……和我弟弟……”还是化繁为简吧。
当今夏,楚,蜀三国似乎在子嗣上都很艰难,夏文帝崩后,身后仅余华璃一位皇子,南楚武王明涧意也只有明霄,明皓两位王子,而那个死无葬身之处的蜀王卫恒就只有魏元嘉一位世子。
坐在屋中竹塌上的花袭人微闭着眼,听着孩子们在草坪上说话,心里朦朦胧胧的,思潮起伏,他知道小花儿就要离开坤忘山了,他也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奇*书*网^.^整*理*提*供),但那朵奇葩终究不属于自己,天地浩大,就放他去飞翔吧。
“铃铛儿——”花老大在榻上扬声喊,嗓音出奇的清醒,他今晚竟没有喝酒,“——铃铛儿,那个小花儿常哼的曲子,你再给我唱唱,今晚好月光,应个景儿。”
铃铛儿对于当众表演,有非凡的热情,它立时兴奋地拔地飞起,在空中打着彩旋,直将那彩羽舞成个花环,一边嘴里铃铃呖呖地鸣叫起来,阿鸾一听就从竹席上坐起身,凝神细想,这分明就是那晚睡意朦胧间听到的曲子,只是铃铛儿的鸣声过于尖利,反而不美。
正自遗憾,忽听身边的小花儿低声哼唱起来,与铃铛儿相应相合,无比婉转清朗,——‘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阿鸾缓缓地又躺回竹席上,似乎被这曲音缚住了手脚,如梦魇了般动弹不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花儿,只见月光眷恋地亲吻着他的眼眸,带起点点萤光。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的心上!’
歌声低回,在耳边飘荡,阿鸾听得痴了,竟似要迷失在小花儿的明眸之中,全然忘却他黄蜡的面孔,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唱词,他又惊讶不已,‘——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阿鸾虽年少,却生长于波诡云秘的深宫,已通人事,这曲词浅白,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不觉羞窘,望着小花儿眼中迷离的眸光,不知怎的,阿鸾心里一下子涌起酸苦痛楚,竟无法自处,他猛地将头转向另一侧,不再看小花儿,——一个丑陋的山童,小小年纪,却已开始想什么‘姑娘’,真是死不足惜!阿鸾咬着牙,又对小花儿动了杀念。
——那个热爱你的姑娘!小花儿想到国生姐姐,错爱一生,他们到底谁辜负了谁?他可曾真的爱过远然?小阳又可曾真的爱过他?——生无可恋,不如忘却!但这难堪的记忆却不肯消亡,穿越千年,直追到这个异世!
——那个热爱你的姑娘!花袭人凝立窗前,双眼穿透山岚,月光,望向遥远的时光,——那年江南,桂子飘香,长堤如练,真颜含笑走来,眼睛如星子般明亮!而如今——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三个人,别有所思,各有所想,但却都郁结纠缠,难消难散。
夜风凝露,阿鸾连着打了个寒战,他因为生小花儿的气,早将那件单衣拂到了地上,小花儿觉察了,撑起身子,“阿鸾,夜里凉,我送你回屋吧。”
不知怎的,阿鸾忽觉眼睛酸胀,风里的寒露一点一滴的好像凝结在了他的眼中,他一声不吭地爬起身走回草庐,看都不看小花儿,小花儿莫名地盯着他的背影,
“铃铛儿,阿鸾是怎么了?”
那旋转得头晕眼花的铃铛儿,噌地一下飞上小花儿的肩头,贴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
“——怎么会呢?”小花儿边听边露出惊诧的表情,“铃铛儿你别瞎说,为了个曲子里的‘姑娘’他就要杀了我?”铃铛儿继续和他耳语,小花儿却越听越稀奇,铃铛儿当真是天马行空,想象力超强。
铃铛儿见他不信,挥起翅膀,扫向他后脑勺,小花儿笑着飘身躲进屋,花袭人已经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小花儿仰躺在竹塌上,在上面还留着点温热的体温,小花儿依恋地蹭蹭,缩在榻角里,他在今世能够活命,全靠了这一点体温,这小小的温暖,对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