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四王来相见(上)(1 / 2)
若夜是无情的黑幕,那么就让我成为撕裂黑幕的那双坚无可催的利爪。
黑夜渐渐笼罩了这片尚自休养生息的土地,春末时节,已经沾染了桃花香气的泥土在无人的狂野里吐露着淡淡的芬芳馥郁。几场春雨之后的南郡未觉如往年般的温暖,却似尚在冬日里那般的冰冷如水。
夜色如水,万籁俱寂,然而马车内的人,已经失去了赏景的好心情。
此刻的霄兰几乎可以断定三件事。
第一件,能够在众人的看护中带走麟儿的人,必然不是江湖中人,是以才会让潜行在醉湖庭的蜃楼高手们有所顾忌。而得知情况的左姨并没有及时通知她这一点上看来,霄兰的猜测几乎已成真相。
第二件,嘴角无奈的上扬,勾勒出好看且苍凉的弧线,想到第二件,霄兰心里就一股无名的哀伤,那股势力必然是有足够的权威,以至于让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左姨都不敢和她坦然真诚以对,是担心她不是对方的对手而吃亏?还是在对方的淫威之下,左姨已经选择舍弃了自己?
第三件,她已经沉寂了太久。
最后跃上霄兰心头的就是这个念头,是的,在无声的时光之刀的利刃下,她选择苟且,在青楼楚馆歌舞升平的度过每个空寂的冷夜,夜夜笙歌,葡萄美酒夜光杯,日日俊郎书生相伴,来往于醉湖庭的每个人都拜服于她的美貌和才情,石榴裙之下有多少达官显贵,才子富绅?正是这样纸醉金迷的奢华旖旎让她蒙蔽了双眼,固步自封的不愿去看外界的周遭,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就是这一时的选择,让后来的种种接踵而至。
看似无有关联的事件被她瞬间在脑海里串连成一串有形有色的图案。从梁闵这个号称风流的逍遥王到访醉湖庭,偶遇绿木,被她邀请参加舞赛,不经心的就夺了个两京第一美人的称号,似乎一切的开端都在于此。然而霄兰心里却无比的清楚,真正的麻烦的根源根本不是来自这个,而是她的心。
她有一颗太极端的心。
即便是当她还是南郡少傅卿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铁了心的要离开这个政治漩涡,这个充满暗斗,血腥,勾心斗角以及不见血之杀戮的地方,以期待能够远离,能够得到宁静。
然而直到此时,霄兰才发现她错了,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她的种种作为,只能是算作最不入流的逃避。
那么,她又是在躲避,在逃避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海水般向她卷来,霄兰思考了其一,便不能思考其二,等到后来,她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庞大的陷阱之中,这些问题,一环套着一环,一扣套着一扣,她剪不断,理还乱。
帘卷起一角,冷风嗽然从旁而过,她打了个激灵,看到对面的小侍女满眼的关切和焦急,她如沸水般翻腾的思绪忽然安静了下来。探手入怀,掏出一支万花筒一样的金属管,撩起车帘,将上身探出,暴露在冰冷的夜风里。
“啪咻!”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在她的手中响起,被点燃的引线发出诡异的燃烧声,蓝色的光柱喷出金属铜管的一端,直冲九霄,蓦地爆出一朵湛蓝的花朵,分簌簌的落下点点燃烧后的灰烬。
繁花落尽君辞去,遥知相逢不可期。
霄兰抬手托住一抹灰烬,恢复平时的那种淡漠冷静,一抖手,烟灰便顺着指缝落了满衫。裹紧自己的外敞,低低的吩咐了两句车夫,她才退回到马车内。
看到这个信号,蓝烬很快就回过来了吧?霄兰这样想着。瞥见南瓜诧异的眼色,她微微一笑,美艳倾城,“你刚刚问我,若是所托非人,该当如何,可是?”
小南瓜点点头。
撩起宽大的绣袍,露出一段藕白色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一道蜿蜒的疤痕,只是极浅极细长的一条,沿着左手的中指在内侧,所以平时不加留心,根本不会察觉到在这个美丽的女子身上还有这样一条可怖的伤疤。
小南瓜顺着霄兰的手指一直呆呆的看着,半晌,呓语般发出惊叹,“姑娘,你到底受过多少伤?”
霄兰一愣,苍白的脸色在树影枝丫的斑驳掩影中,越发显得苍白起来,倒像是从冰水中捞出的浮尸一般,阴冷且没有生气。
到底受过多少伤?
霄兰似乎被她问住。到底受过多少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罢。自相府中的暗斗钩心,到组织起蜃楼,让它一步步扩大,繁衍直到有今天这样不可小觑的势力,她伤害过多少人的性命?又有多少人伤害过了她?以为自己无坚不摧的强大内心,实际上已是千疮百孔,何谓伤害?也不过是自己最亲近,最相信,最在意的人的背叛和离开。现在的她,就算是身边人的不经心的一句话,都足以将她打倒,她已受不得再大的伤害和打击。
小南瓜握着那只已经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掌,眼波微动,错愕的看着车外飞闪而过的景象,“姑娘,咱们这是去哪里?”
“去哪里?”茫然的眼睛渐渐收回,却是回答了她许久之前的那一句问话,“所托非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南瓜,而我曾经的代价,就是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