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4 / 7)
旧日诸友隔膜。到他投入吕惠卿门下,如柴氏兄弟,便几乎与之割袍断交了。唯有李敦敏仍然念及布衣之交,依然与之互通音问。二人一是吕惠卿得意门生,一是石越亲信死党,虽则立场不同,少谈政治,但无论是讨论具体的州县庶务,交换对付滑吏的心得,还是谈论文章学问、互相关照族人,却也是相交甚欢。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淡泊疏远后,二人友谊反见加深。
李敦敏坚信陈元凤不过是误入“歧途”,但所作所为,莫不出于公心。至陈元凤上章发益州之事,促使吕惠卿下台,更坚李敦敏之心。此后朝中新党颇有怨恨陈元凤,对其横加指斥之人,为其辩护最力的,莫过于范纯仁与李敦敏。
但这次陈元凤却给李敦敏出了一道难题。
在信中,陈元凤主要说的是其他的事情。陈元凤告诉李敦敏,他已与高遵裕调集厢军、乡兵、弓手,完成对伏虞县的包围,并且还说,他将不待冯京入蜀,率现有兵力平叛。李敦敏一向知道陈元凤的胆色,他是个敢提着脑袋冒险的人。因此陈元凤断不是说说而已,这是成是败,早晚间只怕便会有消息传至汴京。陈元凤只是在信里顺便提了一下阿沅的事,并且直言他对石越的态度没有改变,若由他将阿沅送还石府,恐招来误会,但阿沅在成都并不如意,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也难以置之不管,因此希望先将阿沅送到李敦敏府上,请他再送回石府。
便是这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令李敦敏左右为难。以他的禀性,他很难拒绝陈元凤;但若想将阿沅送回石府,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阿沅失踪已久,而且毕竟只是楚云儿的一个婢女,事隔这么久,谁知道石越夫妇如今的心思又是怎样?况且这件事在李敦敏看来,也是有伤石越“令德”之举。今日之石越,已是位极人臣,都受人瞩目。十余年前的往事,李敦敏只盼着世人将之淡忘,他心里也不愿意再去碰这个伤疤。
李敦敏是如此的崇拜石越、信任石越,他从来都以能够成为石越的“布衣之交”而自豪,更一心一意的希望帮助石越成为一个“完人”。但现在,他却面临着一个大难题,那便是无论他怎么样做,似乎都免不了让石越这个“完人”被玷污。
李敦敏心事重重的待到茶会结束。他与段子介都没有马车——宋朝文武官员虽然俸禄优厚,按照熙宁新官制制定的俸禄,两人平均每月的薪俸外加各种添支,在交钞出事前,折成缗钱也有六七十来贯。即使是汴京一向物价高昂,但在以前,最上等的粳米,每石也不过一贯钱;猪羊肉不过三四十文一宋斤,羊肉在与辽国通商后,甚至还一度跌到二十多文一宋斤,死牛肉也不过一百文每宋斤。(以上价格皆参考《续资治通鉴长编》、《宋会要辑稿·刑法》所载。)六七十贯的月俸,实已是相当可观。但二人的生活,却都过得并不宽裕。段子介历宦十余年,大半时间都在汴京,从卫尉寺到枢府,所任职位没有一个“肥缺”,全靠这点薪水过日子。他早已娶了向安北的妹妹为妻,又生了两个儿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家里总要请几个家丁婢女,免不了各种交际应酬,这六七十贯已是过得紧巴巴的。加上他为人豪迈仗义,这钱就更加不经花。总算他家境还算不错,老婆又娶得好,向家到底是世家,嫁妆丰厚,这才能在陈州门附近买了一座宅院,算是成家立业。不过要养一辆马车,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买辆马车倒不难,难的是每月养马的钱、维修保养车身的钱、还有雇车夫的钱……这笔花销无论对段子介还是李敦敏,都不是小数目。李敦敏倒是一直任的都是“肥缺”,但他却立志要做个清官,要帮助石越做一番大事业,有了这个念想,那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当地方官的时候,这马车、肩舆都还不是问题,可到了汴京,他区区一个海外丞算得了什么?而且熙宁十七年,汴京物价已贵得不像样子,以往官员们盼着朝廷把绢、棉布、碳之类的折成钱来发放,现在官员们却盼着朝廷多发实物少发钱,可偏偏现在户部发的薪俸中,七成都是钱钞,其中更有五六成是用交钞——这相当于官员们领的都是半薪。在这种情况下,养马车是肯定养不起的,他甚至还不如段子介,段子介骑术好,还可以骑马代步,养一匹马的费用比一辆马车要少多了,可他李敦敏却连马都不会骑。所以段子介请他出来,当然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骑马,只好租了辆马车,为了章省开支,也不敢把马车包一天,只叫马车到时辰了再来接人。却不料二人出了何家楼,却双双傻了眼——那马车不知怎的,竟没有出现。
眼见着茶会的商人陆陆续续便要出来,二人口里应酬着送客的曹友闻,心里头已是尴尬得紧。段子介正寻思着脱身之计,亦是天无绝人之路,便在此时,却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便停在何家楼的门口。二人抬头望时,却见田烈武与一个儒生从车上下来,笑着走到二人跟前,抱拳笑道:“海外、段兄,怎的有缘,却在此见着?”
李敦敏与田烈武不过是点头之交,这时连忙还礼。段子介却真是喜出望外,看看马车,又看看田烈武,笑道:“老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田烈武脸一红,瞟了一眼旁边的曹友闻,憨声笑道:“段兄休要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