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旅馆一楼正厅。(1 / 4)
陈扬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历如此酸涩的场面。
士兵们表情坚毅,目光如炬,像钢铁铸就的雕像般决绝而立。他们挎着不同种类的步枪,衣衫也不像初来裴吉特时那样齐整,其中有两个还受了伤,但无论是个儿高还是个儿矮,结实还是瘦弱,他们中的每一人都带着不怒而威的神采,仿佛刚从国庆阅兵的典礼上退下。
但无论他们的精神面貌如何,陈扬明白,这里只有二十八人——四位伤员留在果园的隐蔽处,一个狙击手和两个哨位守在旅社外,还有七十二人……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留在了碧蓝的大海深处,留在了异国的陌土上,留在了一个甚至还未被外界所知晓的战场里。
他想要说点什么,大脑却是很不配合的一片空白。
这并不怪他——至少不完全怪他。陈扬身为一连之长,固然有保护部下的职责,但正如刚才那个大汉所言,他毕竟是个“新手”,从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洗礼,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在残酷的枪林弹雨间救下每一个人。
终于,他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一连的兄弟们,我有点话要说……”
士兵们依旧是不动声色,但眼神中多少透出点期待:
“我不是什么大领导,不懂演讲,所以只是随便说两句……说两句心里话。”
陈扬顿了顿,一步向前:
“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累,很怕,很想回家,我不会指责你们,因为我也累,也怕,也想回家。我想带着你们,带着一连的全部兄弟,带着所有被困在裴吉特岛的中国人一起,平安回家——一个都不能少。”
他在士兵们面前站定,轻声叹了口气:
“我没有想到,这一切竟会变得如此困难……凶残的敌人,强大的火力,彻底的孤立,出乎意料的艰险,以及计划的完全失败……”他笑着摇摇头:“有那么一两次,我偷偷地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一连?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举世瞩目的任务中?为什么会如此不走运?”
陈扬停顿了几秒,突然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但是现在,我要说,我们是幸运的——那些倒下的同志,让我们能够站在这里,让我们能够有一个机会,去为同胞寻找回家的路,去为岛上的灾难画上休止符,去为他们所有人报仇雪恨。”
“是的,同志们,我不想隐瞒现在的处境,我们被困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岛上,”他朝门外挥舞了一下右臂:“在我们周遭,是一片台风下的泥泽丛林;在丛林深处,潜伏着凶悍残暴的敌兵……我不确定前方还会有什么东西拦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但我敢说,兄弟们,我敢打赌——”
他猛地咬了咬牙,握紧双拳:
“当中央红军衣衫褴褛,穿越草地的时候,他们的处境比我们现在更加艰难!当八路军端着刺刀,向日本鬼子阵地冲锋的时候,他们的处境比我们现在更加艰难!当解放军前仆后继,与美制装备的敌人誓死血战的时候,他们的处境比我们现在更加艰难!当志愿军忍饥挨饿,苦苦守在上甘岭的时候,他们的处境比我们现在更加艰难——当我们的前辈、先烈被敌人追迫到走投无路、经历所有这一切痛苦与绝望的时候,他们挺了过来,把一个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化做一个个被后世传颂的奇迹,而那个时候,我们的父辈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曾几何时,我羡慕他们……”陈扬摇摇头:“羡慕那些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他们经历了民族的危亡,逆转了国家的命运,见证了复兴的历程……而当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中国人自己的海军陆战队才姗姗来迟——我们没有接受过战争的洗礼,没有与敌人浴血奋战的传统,更没有值得夸耀的丰功伟绩。我们也许是一柄宝剑,却因为从未出鞘而只能被当做观赏品,执行一些听起来很重要,实际上却是叫谁来都一样的简单任务……”
“但是今天!同志们!我们是如此幸运!”他的嗓门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整个人也跟着激动了起来:“是我们!让宝剑出鞘——见血封喉!是我们!让海军陆战队奋勇杀敌——洒下第一滴血!是我们!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有这样一支队伍,有这样一群好汉!谁说我们海军陆战队没有光荣传统?今天,就让我们!来成为光荣传统!”
多少是受到了些鼓舞,士兵们的脸上,显出一片群情激愤的神采,仿佛外面正有一场空前的大战役在等待。
但是按照陈扬的计划,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不会再开一枪——如果一切顺利。
在他的命令之下,剩余的海军陆战队员被分成两队,其中十九人由一排长老余指挥,负责将全部的中国游客“护送”到果园——也就是之前的隐蔽处。另外九人则被陈扬部署在裴吉特镇的各个“伏击点”上,以阻挡后面的追兵,掩护游客撤退。
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转移,敌人的数量、质量、可能采取的行动方式完全是未知数,对可能遇到的突发事件也欠缺考虑,与其说是“行动”,毋宁说是一次“冒险”。毕竟,陈扬没有受过高等的军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