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无一人,完全被死寂和妖魔所占据的小镇。(3 / 7)
“听我的,待在这里,好吗?无论‘它’说什么,待在这里……答应我。”
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女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林飞羽这才放心地推开车门,跳出驾驶室,一个箭步走到阿斯朗身旁。他扫了一眼周遭的树丛,心头的希望之火也随着愈发黯淡的光明渐渐消散,变得越来越微渺。四下的黑暗深邃如海,只有星星点点让人毛骨悚然的红光在林间闪闪烁烁,仿佛萤火虫般时隐时现。
“那东西是个女人,”阿斯朗指着前方躺在路面中央的黑色肉块:“身上好像还带着个旅行包。”
一个女人……难以形容的厌恶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林飞羽实在不愿意把眼前的灰烬和“女人”联系在一起。而伴随于此的,是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驱使着他走上前去,在阿斯朗、王清仪和周遭无数邪魔的注视下,走到“女人”的残骸身边,半跪在地。
他注意到了那个“包”,就埋在黑色的渣尘中间,仿佛还被紧紧地抱在怀里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
林飞羽拉开包的开口,一叠证件票据之类的东西滑落出来,这里面正有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一本用中文写着“护照”字样的小册子。他伸出手,但又马上缩了回来,还需要再确认什么呢?她是不是中国游客?是不是自己的同胞?是不是应该去救却没能救下来的其中一人?
林飞羽浑身战栗着,把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半是自责,半是愤懑。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失望地仰起头来,发现周围的树林突然有了一点变化——
环绕在消防车周遭的昏暗在同一时刻簌然褪去,四面八方都亮起了耀眼夺目的红色光晕,艳丽得令人错愕莫名,仿佛是突然身陷大都会里霓虹灯街区的乡巴佬。
他们中了圈套,至少是无意中踩进了一个包围圈——林飞羽阴下脸,不仅是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懊恼,更是惊讶于对手的智慧。显然,这些看上去只不过是“移动水晶块”的东西深谙狩猎之道,甚至还懂那么一点团队协作,现在的它们不仅仅是怪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魔”。
红彤彤的世界在眼前摇曳着,发出诡异而令人厌恶的摩挲声。隐约中,他看到密林的缝隙里潜伏着什么东西——不是一两头,不是三五只,而是或大或小,无以计数,它们蹲着趴着,自以为对方看不见似的躲着藏着,等待着猎物靠近,近到足以一击致命时再一拥而上。
继续前进,无异于是羊入虎口,正中下怀。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林飞羽心里明白,这些怪物,便是那二十七名游客的最终归宿。
一连失败了,无论过程是多么的惨烈壮绝,但眼前的景象说明了一切——他们失败了。这并不可耻,至少林飞羽觉得,这一点也不可耻,相反,非常值得尊敬,能够用“全军覆没”来实践许下的诺言,用“慷慨赴义”来回应使命的召唤——对平凡的士兵来说,还能再多强求些什么呢?
陈扬、成建新,还有整个一连,这些小伙子们,这些铁血男儿们,无愧于海军陆战队的称号,无愧于中国军人的称号。他们在恶劣的天气下艰苦奋战,在凶残的敌人面前不屈不挠,在孤立无援的绝境中誓同生死,智慧、信仰、荣誉与坚毅——这些用来形容军人的、无比可贵的字眼,用来描述他们今天的表现,无可非议。
但是现在,除了林飞羽,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故事,这些战斗到最后一刻也没有退缩的勇士,连同需要他们营救与保护的游客们一起,消失在了裴吉特岛的丛林深处,变成了红色地狱中的一颗颗小石子。
“需要再往里面找找吗?”抱着消防水管的阿斯朗走到他身边:“我可以开出一条路来。”
此时此刻,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飞羽苦笑道:“算了,这一车水是我们通向‘生’的门票,省着点用吧。而且这里……这里已经……”
“已经怎么?”
他摇摇头,一时语塞。
万一还有一个幸存者呢?万一还有一个躲在角落里,惊恐着、颤抖着等待救援的同胞呢?万一还有一个值得并且可以被拯救下来的生命呢?
林飞羽转过身,用有些阴沉的声音吟道:“走吧,阿斯朗……”他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自心而生的厌恶感让他只想着赶紧上车,离开这个妖魔的巢穴,然后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发生在同胞们身上的悲剧,随时都有可能在自己身上重演——就目前的境地来看,这可能性还不小。只有那些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的人,那些在茶余饭后散步闲聊的人,才有资格和时间去为别人所经历的苦难感慨神伤,而现在的林飞羽,没有。
他发动消防车,退回刚刚经过的十字路口,调转车头,朝南方前进。借着最后一点阴暗的自然光,他看见路标上一条简短的英文:
“前方港口,两公里”。
在视线倾斜的刹那,林飞羽与王清仪的目光交投,不知为什么,他仿佛心中有了愧疚似的,赶忙别过头,平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