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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账单和步步为营的计划,在尘沙中东张西望。最初的经营是实体买卖,商人与政客联盟,获取火星土地经营权、资源交易权、太空产品开发权,用动人的词句将两颗星球相互兜售。然后经营开始转向知识本身,和地球上发生的历史性转变相同,只是将两百年的过程压缩进二十年实现,无形资产开始变成交易主导,商人攫取科学的大脑,在基地与基地间建立虚拟的屏障。那时的夜空航船,曾被酒宴和合同占满,华丽的旋转餐厅,试图复制地球大厦的翻版。
船同样不知道的是,在它出生前四十年,这条航道开始出现了战斗的飞艇。因为种种原因,火星独立战争爆发开来,基地之间的探险家和工程师组成了联盟,对地球的管辖者发起了联合抵抗,他们用宇航和勘探技术对抗金钱与权力政治。那时的航道上曾架起相连的战舰,如同锁链,抵御侵袭,曾如海潮般浩大澎湃,又如海潮般退无声息。小巧而迅捷的飞艇从远方赶来,带着被背叛的愤怒越过星空,冷静而又狂野,投下炸弹,让血光在尘沙里无声绽放。
这些往事船都不知道。在它出生那年,战争已结束了十年,一切都烟消云散整整十年了。夜空恢复以往的寂静,航道上不再有任何身影。黑暗冲刷了一切,它在黑暗中诞生。它由消散的金属碎片凝聚而成,孤身面对星海,在两颗星球间往来,在曾经络绎不绝的商道和炮火连天的征途中独自往来。
船走得无声无息。夜空中不再有交错的行者。它像一颗孤独的银色水滴,穿过距离,穿过真空,穿过看不见的冰凉壁垒,穿过两个世界无人提起的层层往昔。
船已出生三十年,磨损的外壳刻满了时光的痕迹。
※※※
船的内部是一座迷宫。除了船长,没人弄得清它真正的结构。
船体庞大,楼梯左右穿梭,房间林立,走廊盘曲错杂。船内有许多间仓储大厅,像一座又一座颓唐的宫殿,气势恢弘,器物堆积,廊柱环绕,角落里却写满无人问津的寂寥。走廊是宫殿间细长的通道,串起居室和宴会厅,起伏交错,如同狄更斯小说中错综复杂的情节,来回穿梭。船不分上下,地板是巨大滚筒的侧壁,人靠离心力行走,金属立柱向心辐辏。雕刻立柱,印花地板,墙上挂着老式的镜子,天花板有绘画,这是船向时间的致敬,是纪念。纪念曾经有过一个时代,人类与人类还不曾分离。
这一次,船搭载了三支队伍,一支是五十人的地球代表团,一支是五十人的火星代表团,还有一支是二十人的少年学生团。
代表团是为了展览会,双向展览。当首届火星博览会在地球顺利结束,首届地球博览会即将在火星正式召开。双方搭载了各式奇异的货物,向地球展示火星,向火星展示地球,让两边的人类重新确认对方的存在。在漫长的隔绝之后,这是双方的第一次全面接触。
学生团的团员是一群十八岁的孩子,结束了在地球五年的生活,返程归家,团的名字叫水星,取自火星与地球之外的另一颗星球,据说那星球的守护神是墨丘利,神话中的信使。
※※※
战争结束四十年,船航行了三十年。在地球与火星之间,它是唯一的联络。
船见证过几次谈判,几场交易,几项契约,几回不欢而散的冲突,除此之外,它没见过更多的东西。很长时间它都处于闲置状态,巨大的船舱空空如也,房间没有乘客,仓储室没有货品,宴会厅没有鼓乐齐鸣,驾驶舱没有任务。
船长和船长夫人都已白发苍苍。他们在船上工作了三十年,在船上生活,在船上老去。船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生命与世界。
“一直没下去过吗?”
船长室外,一名漂亮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问。
“开始几年还下去,后来上了年岁,就下不去了。”
在她对面,船长夫人和气地微笑着回答。她一头卷曲的银发,嘴角有两道新月般的弧形,姿态优雅,如同一棵冬天的树。
“为什么?”
“适应不了重力来回变化。人年纪大了,骨头就不行了。”
“那怎么不退休呢?”
“加西亚不愿意。他想终老在船上。”
“船上有很多人吗?”
“有任务时,有二十多人。没有任务时,就我们两个。”
“那多久会有一次任务呢?”
“说不准。有时候四个月,有时候一年多。”
“这么久?那平时岂不是很寂寞?”
“没事。早已习惯了。”
女孩儿安静了片刻,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又轻轻抬起。
“爷爷常提起你们。他很想你们。”
“我们也很想你爷爷。加西亚的桌上长年放着他们四个人的照片,每天都看。回去向你爷爷问好。”
女孩儿笑了,笑容温柔却有点忧伤。
“艾莉奶奶,我以后一定还来看你们。”
她笑得温柔是因为喜欢面前的奶奶,笑得忧伤是知道自己大概很久都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