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以前,火星选派第一批前赴地球的留学生。 (3)(1 / 10)
。但是挑衅现有观念就不一样了。观念革命总是对现有生活方式的挑战,如果蔓延开去,很有可能威胁秩序,所以说不准,拒绝工作室的统领就是个很大的错误呢。”
洛盈没说话,纤妮娅的话让她想到在地球上回归主义者朋友们说过的一些话。
“当然,”纤妮娅补充道,“我也只是瞎猜的。”
“我今天在想,”洛盈说,“我们这个世界的最大问题就在于你不能觉得不好。每一个人都必须选一个位置,必须按照现有的模式生活。我想想觉得非常可怕。如果真的像你所猜的,不注册就是大罪,那就说明人连脱离这个系统的自由都没有。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世界。”
纤妮娅没有回应,转而问她:“你是回来以后才开始这么想吧?”
洛盈点点头。
“我也是。有时候我觉得这样很难受,好不容易回来了,却看什么都看不过去。”
洛盈想了想说:“一个人要是能够只按一种方式生活,按直觉生活,其实是件挺幸福的事。”
纤妮娅笑了:“我怎么记得这是咱俩四年前说过的话?”
洛盈也笑了:“我就是背那时的话呢。现在早不说这种煽情的话了。”
她们现在已经很少说这样总结人生的话了。见到的困扰太多了,就不能用总结来形容了。那时候她们是说地球人,说得轻松感慨,远远不像今晚这样抑郁。
纤妮娅忽然侧过头看着她问:“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洛盈脱口而出说:“出去。”
纤妮娅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着,点点头说:“果然一样。”
洛盈抬起头,摸摸头顶坚硬冰凉的玻璃穹顶,说:“可惜再也出不去了。”
四座瞭望塔是城里最高的建筑,像四座守护神像,静静矗立在城市的四个方向。她们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能碰到火星最高的穹顶,能直接望到外面,能触到生活里触不到的城市的边缘。夜空繁星明亮耀眼,没有大气层的遮挡,星海灿烂而恒常。
“所以才想出去啊。”纤妮娅说,“你有没有在地球上跟人争论过,说火星的治安有多好,道德水平有多高?我反正说过。可我昨天才想明白,我们这里为什么治安这么好,根本不是火星人天生都高尚,只是因为谁都出不去。所以你无处可逃。他们早晚会抓住你,所以你不能犯错。”她忽然有点悲伤地看着洛盈,“你无处可逃,所以你只能这样生活。”
洛盈没有回答。纤妮娅的栗色长发一如既往地凌乱随意地散开。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讨论过生活方式的问题了。刚到地球的时候,她们曾经很热衷讨论,每看到一处新鲜的职业和场景,就细细地品评一番,在其中找到一些道理,并宣称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然而从倒数第二年开始她们就很少说了,生活能让她们决定的实在很少,所谓各种生活方式,能被人自己决定的实际上都很少。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是见到过那些不同的生活方式的。
火星的生活方式沿袭了悠久的传统主义。每个孩子都会经历类似的过程:六岁去课堂,九岁参加公益劳动,十二岁开始考虑未来方向,十三岁拿着自选课手册兴奋不已。他们可以在少年时期到各个工作室选修,修满学分之后,选择喜欢的方向开始实习、做论文、做工作助手,然后每个人都会挑选一个工作室。他们也会去商店、车间、矿厂做工,但那是各自工作室实习的一部分,完全是义务劳动,以积累经验为主。谁也不会做无关的事情,谁也不会脱离。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永久性工作室,一个号码,一个存放工作的档案空间,一条一辈子线性的路。
然而在地球上,与洛盈迁徙相关的,是她看到的做各种事情的人们。她每到一个地方,就被一群新的同伴裹挟,他们从来不和任何地方签长期合约,只是偶尔做餐馆侍者,偶尔写文章,偶尔运送一两票货物,偶尔四处奔波赚点小钱,偶尔替政府做义工,偶尔做些非法的买卖,偶尔把自己的智慧所得卖到网络上。做一件事,得一天钱。他们在各个城市间辗转,坐在航空港吃快餐,在旅店的大厅聚会,用刚刚拿到的钱买烟,跟着刚认识的人去做生意。他们的职业像眼神一样暧昧,刚刚擦出火花,就迅速转移方向。
那是一种叫做不确定的、迷人的生活,和他们从小习惯的柏拉图式的创造花园强烈地对抗冲撞,像两股寒流,凛冽地席卷着她的生活,在她心里碰撞,产生暴风骤雨。
于是,他们在地球经历的是两种相反的适应过程:生活手段上适应更不方便,生活方式上适应更为复杂。火星的城市运行远比地球的发达,然而火星的生活方式远比地球的更简单。
在洛盈看来,火星的人们有着日神似的清醒,而地球上的很多人都有着酒神似的酣醉。火星人从十岁起就了解了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汉谟拉比法典》、雅各宾派和大革命的复辟以及人类的历史艺术性。人们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站在共同的咖啡长桌前沉稳地讨论哲学,讨论宇宙意志在精神历史上的体现,讨论文明的更迭以及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