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对面,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2)(2 / 3)
,在天幕中留下黑色剪影。远处的幽蓝隧道交错纵横,如画布上随手画出的线条,莹亮、纤长。风沙似乎越发强烈了,他仿佛看到它们在风暴的裹挟下轻轻颤抖。
伊格打开屏幕画面,调出这几天收到的地球新闻。新闻无声无息,画面中却有千百人挥舞旗帜拥挤呐喊。这是地球上这一个月以来的经济危机。他早就有所耳闻,但今天才理解它的意义。这是话语经济的危机。地球的智慧股在几天内崩盘,原因无他,只是话语的代理商一层层变得太过复杂,一句话可以被包装多层出售,一个想法也可以注册成庞大而空虚的商品。人们不再为智慧本身而购买,人们买了却不拆开,转手再出售。智慧在这一次次转手中升值,却也贬值,价格升了,被人关心的价值却降了。这是无本的买卖,无水之源,许多次交易打造金光灿烂的包装气球,直到某一天,一根针突然捅破它,一句话的泄露就带来所有包装的崩盘。世界震动,人们走上街头,奔跑呼告,抗议示威,汇集成洪流,情绪激昂。
伊格作了决定,决定将数据库继续向地球推行,将自己的创造公开,至少在自己身上,让老师的努力前行一步。他想要建立一个公共话语空间,每个人对自己的思考负责,没有人用自己的语言赢利。巴别。这是多么大的梦想和野心。当人们开始在语言中统一,塔就接近了天堂的高度。地球的媒体已经彻底商业化了,甚至不再有任何对买卖的质疑。权力和文化资本达到了最大的默契,前者铺路,后者鼓吹,一同收获利润,相互保卫。质疑被摆上货架,讨论和谄媚靠包装竞争。伊格决定要有所行动。他还从未作出过类似的决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想找的答案,但他知道,老师曾有他没有的沉默的勇气,从梦想者到行动者,尽管步履维艰。
他回到床边,躺倒在床上,手臂和双腿伸开,轻触墙上火焰边框里的风景。风景消失了,薇拉出现。她仍然像他第一天见到时一样,穿一件花裙子,眼睛忽闪,笑得甜美又单纯。他说出账号和密码,期待她笑着点头,伸出手开门,可是她没有,她迷惑地摇着头,摇着头,仍然摇着头。伊格明白,他的账号被注销了。自从他的行迹引起了注意,他就没有可能再一次进入系统。他最后和巴别说了再见,永远没有机会再去浏览工作室的内容。
他躺在床上,眼睛向上瞟,看着视野里倒转过来的薇拉,试图和她说话。她不变的甜美笑脸和悲伤的夜晚无法契合。他从屏幕想象画面背后的空间,从空间的门外向门里沉默凝视。九大系统,无数的空间。阳光系统、空气系统、水系统、生物系统、土地系统、星空系统、审视系统、艺术系统、飞行系统。多么简单而原始的名字,就像九条粗壮的藤蔓,带着田园牧歌式的怅惘,在虚拟的世界里交缠生长。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种语言都能被阅读,就像是图书馆。曾经是谁说过的,如果有天堂,那么天堂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他抬手旋转镜框边的小球。房间墙壁玻璃从无色变成淡绿色、淡黄色、淡红色、淡紫色。再转,回到透明。他重新看到天边密布的星河,星光灿烂,如神明在头顶照耀。
伊格看完了老师最后一部片子。老师旁白说,那是一个古代东方寓言的翻拍。那个寓言讲一个人到另外一座城市,看到那里的人走路美妙,便想学习,学了很久都没学会,想回家,却发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走路方式。老师说,这是所有寓言中最最悲伤的一个。之所以悲伤,是因为真实。
伊格静静地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停了。他想起火星没有雨,更没有暴风雨。没人会想到风暴,风暴只是他的幻觉。他仰面无声地躺着。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第一缕阳光,清晨快到了。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作为开始的结束
伊格最后一次见到洛盈是代表团离开的前一天。此时距离演出已过去了三天。洛盈仍然住在医院里,由瑞尼看护她的起居作息。代表团即将结束全部行程,展台有条不紊地撤除,人员收拾妥当,整装待发。伊格抽出上午短暂的时间,独自一人赶到洛盈的病房。
这一天,作为对地球人的送行,火星的大部分地方显得温情十足。街上挂起了两个星球模样的小气球,会展中心挂上了色调柔和的丝带。空旷的展厅布置成了宴会大堂,为了最后一晚的公告会和酒会,火星拿出了隆重的礼仪陈设。街上的屏幕播放起双方首脑友好的微笑。没有人知道,这温情背后,曾有怎样的危机四伏。洛盈的病房远离尘嚣,感受不到这种微妙的忙碌,只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安闲,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百合花的边缘亮起金边,舒缓的音乐弥散在空中,时间凝止,空气温柔。
伊格在洛盈的床边坐下,两个人都没有太多表达。伊格向洛盈郑重地表示感谢,洛盈说不必,她也没做什么,他曾两次在倒下的时候撑住她的身体,这已是感激不尽的帮助。伊格对他之前的莽撞表示歉意,洛盈笑笑说,没关系。伊格说他有一点东西要给她,洛盈抬起眼睛,好奇地问是什么,伊格从包里拿出一颗芯片,插入随身带着的立体眼镜中。
洛盈坐在床上,戴上眼镜,走进一个熟悉的空间。熟悉,却宛如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