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原的人文与恋歌(1)(5 / 6)
愁眉慢慢地展开了。他策马迎了过去。
“索朗,你的羊真的是吃狼肉的羊啊。”
“你们去我家了?”
“你老婆给我们说好话,就剩下没有下跪磕头了,我们能不去?”
还是老婆有本事。他一阵狂喜。
“快回去看看吧,满草原的人都去了你那里,你家的帐房就要挤破了。”
他带着牧狗,驱马朝前奔去。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紧紧跟在他后面。
索朗丹增看到,自家的帐房四周挤满了人,不光有男人还有女人。他高兴地对他们长长地吆喝一声,跳下马,扔掉手中的缰绳,嘿嘿笑着迎了过去。家里从未来过这么多客人,就像吉姆顿巴草原上的赛马会一样热闹。这是他的荣耀,也是老婆和儿子的荣耀,这样的荣耀千载难逢。“大家都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来了。”但是他马上发现,人们的面孔冷冰冰的,他的热情并没有引来预想的回应。啊,自家的帐房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客人,真是不好意思。他歉疚地望着他们,突然发现饿羊们已经撞开羊圈的木栅门跑了出来,那只被他放在羊圈外紧靠帐房的过道里的活狼也已经被羊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具湿漉漉的骨头架子了。
他叫起来:“你们已经看见了吧,我家的羊是吃狼的,是吃活狼的。”
有个牧人说:“看见了,看见了,索朗,不要管羊管狼了,快进帐房去看看你家的人吧。”
这时他听到了老婆的哭声。他说,哭什么?突然又意识到哭是自然的,自己也应该哭。把这么多客人拒之门外了,哪个主人不着急?他兴冲冲地走进帐房,看到里面竟没有摆上热腾腾的手抓肉和一碗碗的酥油茶,顿时气得直想捶老婆几拳。
老婆被几个女人包围着歪坐在毡铺上。
有个牧人说:“索朗,你的羊不光吃狼,还吃人哩。”
索朗丹增傻乎乎地点点头:“坐啊,坐啊,你们为什么不坐啊?”他四下看看,满帐房都是人,哪里有坐的地方?他不知所措地来回走着。
紧跟着他来到帐房里的牧狗突然汪汪汪地叫起来。他训斥道:“你叫什么叫,快出去!”牧狗不仅没有出去,反而扑向了面前的毡铺。
索朗丹增一步跨过去,伸手要拽狗,眼睛猛地一闪,盯住了毡铺上的一摊血。
他愣了,惊异地叫了一声,接着便打出一个冷战,抖落了所有的喜悦。
他扑过去,抱起了裹着狼皮的儿子。鲜血顿时从毡铺延伸到了他的胸前。他看到狼皮已经撕裂,儿子的喉咙被咬出了一个大窟窿,脸上身上血肉模糊。他呆痴地瞪着狼皮,嗓眼里呼噜呼噜的;渐渐地,那呼噜声变成了一阵阴森森的闷笑……
索朗丹增家的客人从此络绎不绝。
奶羊之死
他不吃肉,他叫万海风,我的朋友。但我知道,最早的时候,他仅仅是不吃羊肉,因为奶羊死了——
秋苞谷已经熟透,一阵阵甜丝丝的苞谷味儿随风扑碎在脸上。那女人斜劈镰刀直不棱登往前赶,一喘气就是一抱噼啪焦响的苞谷秆儿,转身一丢,再去斜劈一抱。她的男人那个民办教师跟在她后面,把苞谷掰下来堆成了丘。蜷曲的紫红樱子泪一样到处飘洒。
万海风因为什么事儿路过那里,跟在他身后的民兵队长说:“就是这两口子。”民办教师两口子像是听见了,都罢了活儿望着他们。万海风怵然一惊:真是惨不忍睹,这两口子的样儿不比秋苞谷端正多少——民办教师枯瘦枯瘦的,他的女人也是枯瘦枯瘦的。女人一枯就无奶,就喂不饱吃奶的娃娃了。怪不得他们偷偷养起了奶羊。
万海风和民兵队长朝前走去。斜劈镰刀的声音又响起来,嚓嚓嚓的很有劲。万海风猛的一个警醒:他们这是在向我示威呢。他让民兵队长明天就把民办教师家的奶羊拉到队里去。民兵队长摇摇头说:“人家要跟我拼命哩,奶羊是卖血钱换来的,是娃娃的娘奶。”万海风哼了一声说:“报纸上已经说了,自留羊是资本主义性质的,你怎么愣是不懂?什么脑子。苞谷面糊糊就当不成娘奶了?当不成就别生养。”
果然就拼了命。万海风听民兵队长说,民办教师和他的枯女人一人捞起一把镰刀,护着奶羊呼哧呼哧喘牛气。怀里的娃娃撕烂了嗓子哭。女人说:“拉了娘奶我就剁人,剁不了你就剁你家里人,剁不了你家里人我就剁我自己,娃娃我不养了,我跟他一起土门关里走。”万海风想:这又是示威,她把她嚣张成母老虎了。又责问民兵队长去拉羊为什么不带人带枪,毙不得他们还吓不得他们呀?民兵队长说他后晌就带人带枪去拉羊。
还是不奏效。民办教师把手里的镰刀换成了铁锨,瘦兮兮地劈腿而立,头发奓成了芨芨草,吼道:“要羊没有,要命有一条。”民兵队长朝天放了一枪,想不到人家反倒扑过来,撕开衣裳说:“瞎了眼吗?我的胸腔在这里,朝这里打。”民兵队长带人带枪赶紧往回跑。
万海风说:“枪杆子居然对付不了他?这个资本主义尾巴是非割掉不可的,你要是办不到,就给我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