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宝石蓝 雪花白 麦子黄 09 新寡(1 / 2)
夜半,小村里最宁静的时刻,忽然传出一个女人悠长的哭声,这哭声里带着一些异乡绵软的韵味,回旋在小村的上空。
接着开门的声音、跑动的声音、犬吠声响成一片。
宝橱推醒身边的女人,说:“快点起来,宝柜哥可能走了。”他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嘱咐炕上忙着穿衣服的女人,“把小三也叫起来,给他穿上白衣裳,马上过去。俺先过去了,你们麻利点儿!”
胡桂花嘟囔:“走也不选个好时辰,折腾得人家睡不成觉。”她自己穿好衣服,又把小三从被窝里拖出来,给小三穿上棉裤棉袄,外面罩上一个白褂子。这件白衣裳准备下三四天了。
小三没有睡够,扭着身子不肯走,她就照着他的屁股蛋子拧了一把,小三哇哇地哭叫起来。胡桂花拖着啼哭不止的儿子出了门,边走边嘱咐:“记住不许哭大爷,要哭爹。”
到了宝柜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男人,屋里挤满了女人。胡桂花的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裂开嘴甩开花腔嚎哭,本来小三已经不哭了,听见他娘干嚎,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人们主动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娘俩过去。胡桂花进了屋,干嚎了两声应应景儿,对白香衣表白说:“嫂子,小三俺给你带来了,以后他就是你的亲儿子,你就是他的亲娘。”
白香衣坐在炕上哭的天昏地暗,听见胡桂花这么说,哭得更响了。
玉翠从人堆里钻过来,说:“他婶子,谁说白老师要过继你儿子了,你不是知道她有了吗?”
“啧啧啧,你算哪路神仙呀?俺们的家事,你操哪门子闲心!”胡桂花恨得牙根都痒痒了,反唇相讥。
“俺说的是个理字。谁看不出你两口子的心思,琢磨着你嫂子一个女人家好欺负,又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就想图她的宅子图她的地。”
“张玉翠,你别狗咬吕洞宾,明儿不用小三,你顶瓦呀?”宝橱在院子里搭上了腔。
“放你娘的屁!宝橱,你还会说人话吗?”
“你才放屁呢!”
“孔宝橱,你听着:你宝柜哥还在屋子里躺着,老少爷们都在这儿看着,你嫂子在炕上哭得快没气了,你们两口子不怕遭报应,有啥本事就全使出来,老娘不怕你!”
玉翠一发威,孔宝川就从人空子里挤到玉翠跟前挡着,怕孔宝橱恼羞成怒,动手伤着玉翠。
“就是就是。”人群里有人说,“先别忙着算计那些点儿东西,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发付宝柜是正经。”
宝橱不甘心这几天算计就这样黄了,声嘶力竭地喊:“俺家的事俺们自个办,外人谁插手谁不得好死!”
玉翠双手叉腰,也把嗓门提到最大,“今天这个闲事老娘管定了!看你有啥能耐!”
“吵什么吵?人死了也不让他消停!”门口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句,屋里屋外顿时安静了,村长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有事说事,有理说理,谁吵先给我滚出去!”
村长坐到正面的椅子上,弄明白怎么回事后说:“我看这么着,明天小三还得顶瓦。”
玉翠不等村长说完就插嘴说:“村长,这不合适!”
“你说怎样合适?要不这事俺不管了,你看着办?”村长被她打断了话,冒犯了官威有些恼火。
村长的话却正说到宝橱两口子的心坎上,宝橱忙着表态:“村长,这事您非管不可,就是不看俺们的面子,也要看着俺宝柜哥的面子。”
玉翠急性子,还要据理力争,孔宝川忙在她耳边轻声说:“听村长说完,看看再说。”玉翠就耐着性子,听村长说话。
村长赞许地对宝橱说:“很好,这才是办事的态度。这么说我咋说你就咋办喽?”
宝橱拍着胸脯说:“当着俺宝柜哥的面,村长说一俺要是说二,就不得好死!”
村长就接着说下去,“小三顶瓦,并不是说过继给宝柜了。麦上打下粮食,白老师拿出一百斤麦子给宝橱家,算是说过这回事去。”
人群里传出一阵啧啧的赞叹声。宝橱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发落不出来,只得点头同意。可是心里的火发不出来憋得实在难受,就冲着自己的女人吼:“现在没小三啥事,你把他弄来干啥?丢人现眼的东西!”
胡桂花凭白受到男人的奚落,心里委屈,白了一眼男人低声咕噜:“还不是你的主意,却赖俺。”说着前后一看没见小三的影子,就喊着叫着找儿子,找了半天,发现儿子瑟缩在一个角落里,睡熟了。真难为了他,屋里吵得震天响,他居然能睡得那么香甜。
宝柜出殡那天,村里的人几乎都到场了。宝柜没有这么好的人缘,大伙是冲白香衣来的。玉翠不错一步地守着白香衣,生怕说不准什么时候宝橱夫妇向她发难。还好有村长在场,宝橱夫妇还算安分,只是在起灵的时候,宝橱说了几句他哥是被人逼死的混话。白香衣哭得肝肠寸断,倒也没有听真切。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村外出发了,玉翠和其他几个女人拦住往外挣扎的白香衣,架着她回了屋,安顿到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