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34 夺权(2 / 3)
白香衣把学校那枚几乎没用过的公章交给了他,就把权交接完毕了。曹子安捧着那枚在白香衣眼里百无一用的公章,兴奋得半宿睡不着觉。
有权撑着,曹子安的腰直了,说话的气也壮了。再见到白香衣,先指手画脚,接着动手动脚。得意忘形,没想到春生早在屋里看了半天,头顶三丈火苗,窜出来,没头没脸地给了他一顿老拳,如果不是白香衣拉着,春生非把他的脑袋当成蒜,捣成蒜泥。
春生一不做,二不休,找到小三,要求把曹子安彻底清理出孔家屋子。
小三听了春生的话,想也没想就应允了。他和春生坐在一块,觉得很不自在。一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是存在着,谁也不能真拿它不当事儿。
曹子安正在课堂上摇头晃脑大讲革命形势,小三率领五六个半大小厮,杀气腾腾地冲进教室,要把曹子安押送到曹家庄,交给曹家庄革委会严加看管。
曹子安向白香衣求救,白香衣帮他向小三求情。
小三说:“不成,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决定了的事不能变。俺说你们几个傻站着干啥?还不把曹子安拖出去。”
白香衣知道拦不住,也就不再说什么。
下午白香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听写生字,二妮抱着一个孩子,拖着一个孩子,哭咧咧地进了学校。学生们立即被二妮吸引,眼睛齐刷刷望向窗外。白香衣忙安排学生们自习,走出教室,把二妮让进屋里。二妮哭,她的两个孩子嚎,吵得白香衣晕头转向。二妮一把鼻涕一把泪,翻来覆去就几句话,曹子安不能教书,他们的日子没法过了。白香衣觉得可怜,也陪她掉了几滴泪,最后答应她再去跟小三说说,看看能不能让曹子安回来。二妮这才破涕为笑。
打发走了二妮,白香衣生火做饭。春晖已经升入中学,去王家镇上学了,一星期回来两次,带干粮和咸菜。一个人的饭好做,热一个馒头,就一碟咸萝卜条,就能打发了。可是白香衣却炒了一大碗豆角,烙了几张葱油饼,吃饭的时候只吃了半张油饼,夹了几筷子菜。剩下的菜和饼,用棉布包起来,保着温。
和衣睡了一小觉,朦胧中听见小黄在院子里发出亲昵地哼哼声,白香衣醒了,她知道,春生来了。
春生摸黑进了屋,关好了门,白香衣点亮了洋油灯,打开棉布,端出豆角和油饼。春生伸手去抓油饼,被白香衣打开了。
白香衣嗔道:“先洗手去!”
春生洗完了手,白香衣把油饼递到了他手里。春生大口嚼着,脸上的肌肉棱子一滚一滚的,白香衣就喜欢看他吃饭香甜的样子。
每当这个时候,白香衣都希望这就是一生一世。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因此春生在院墙上打了洞,第一次跑来的时候,白香衣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没有冷心拒绝春生,搂着春生结实的身体,她才能找到一些真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和春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嫁给玉翠给她安排的那个男人之前,她要好好补偿春生,也要好好补偿自己。春生也明白那个日子正在一天天逼近,但是白香衣不提,他也不提。
春生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白香衣手里。
白香衣打开吃了一惊,原来是学校的公章。“咋会在你手里?”白香衣疑惑地问。
“你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春生简短地说。
“赶走曹老师,是不是你和小三搞的鬼?”白香衣忽然明白。
“那是他罪有应得!”
“胡闹。不让他教书,他靠啥吃饭?”白香衣埋怨道。
“凡是打你主意的人,俺都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俺说到做到。”春生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香衣,脸上紧绷的肌肉使他显得刚毅而决断。
白香衣心底里升起一股慌张,她忽然替那个将和她结婚的男人担心。她有些心烦意乱,梦呓似的说:“春生,别为我做傻事。”
“俺不做傻事,俺只做应该做的事。”
白香衣的瞳孔里映出春生的脸上那种很纯粹的笑容,像烟花一样一闪,便淹没进无尽的黑暗里。洋油灯油尽灯枯了。
黑暗里,一只大手握住白香衣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那只手干爽、粗糙、有力,仿佛是一把钥匙,总能把白香衣心里的一扇试图紧闭的门打开。白香衣还在回味油灯熄灭前春生的笑容,那么纯正温和,有一点狡诈,更衬托出一种真。白香衣为这样的笑痴迷。
一场秋雨连着一场秋雨,天气越来越凉,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
一辆卡车在深秋驶进了村子,一群臂戴红袖章的革命小将押下了一个中年男子。白香衣对运动不感兴趣,但汽车喇叭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趴在门缝上望出去。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头发凌乱,胡子邋遢,精神颓唐萎靡,白香衣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她苦思冥想,终于认出了那是高原,尽管十多年前那生涩的硬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相辅相成的沧桑成熟,白香衣仍然从他的眉眼之间、口鼻之间找到了当年高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