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35 审判(2 / 4)
审判会开始了,气氛很快白热化了。革命小将们上窜下跳,百般羞辱高原,一会儿让他金鸡独立,一会儿让他坐土飞机,一会儿用墨汁给他勾一个鬼脸。高原的儿子高军,为了表明和父亲决裂的决心,把一口浓痰吐在了父亲的脸上,颤巍巍地挂在腮边的胡子上,仿佛一枚醒目的勋章。
热只是革命小将们剃头桃子,村民们却热不起来,村里人并没有值得揭发的事情,逼得急了,最多说高原曾在某年某月偷摘了谁家的一根黄瓜,某年某月偷打了谁家一捧大枣。这些显然不是革命小将们想要的。
高原闭着眼睛,逆来顺受,盼望这场闹剧快些收场。进入这个村子,高原的那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的自信就摇摇欲坠,鬼在大白天就开始叫门了,宝柜那张渗着脓血的脸和白香衣妩媚的脸不断在他脑海里交替,让他心虚气短。但他挣扎着安慰自己,村里人没人知道这些事情,只要自己咬牙挺住,就会安然度过这场劫难。
然而就在红卫兵小将们即将泄气的时候,一个令他们振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和白香衣乱搞男女关系!”高原浑身一震,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想从人群里找出说话的那个人,用怒火把他撕碎。
红卫兵小将们欢声雷动,一个瘦高个连声问:“哪个是白香衣?快快,把她押上来。”
孔树林家的悄悄给小将们指出了白香衣的住处。几个小将摩拳擦掌,向白香衣的住所扑去。
桂兰惊慌失措,她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想阻止,又怕自己被连累,欲言又止。小三也震惊不已,他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也没有回天之力,只得和桂兰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色。
外面声讨高原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白香衣仿佛一片热锅里的菜叶,身不由己地上下翻滚,她已经决定了,不踏出房门半步。十几年的光阴浓缩成一杯浓茶,又苦又涩,她品来品去,品出的是一份清醒。窗外的喧嚣逐渐远去,白香衣的心里获得了一种置之于事外的宁静,尽管这种宁静并不稳定,底下还有一股潜流暗暗涌动。
红卫兵的突然闯入,把正在沉思冥想的白香衣吓了一跳,她忙收起怯意,镇定地含笑说:“有事吗?”她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度,让气势汹汹的小将们望而却步。他们蓦然发现从白香衣的身上根本找不到坏女人的特征,面对一个神态优雅的女人,他们无从下手。
瘦高个有些恼火,使劲挥挥手说:“不要被假象迷惑,敌人最善于用伪装迷惑我们。快,拖出去!”
红卫兵们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扑向白香衣,七手八脚地去抓。白香衣神情一正,大义凛然地说:“我一不反党,二不反人民,全心全意听从毛主席的教导,你们凭什么抓我?”
小将们又迟疑了,瘦高个气得跺脚说:“别管她,拖出去!有罪没罪,拖出去让他们当面对质!”
白香衣知道躲不过去了,泰然自若地说:“住手!我有脚,自己能走!”
高原乍听到有人提起白香衣的名字,心里如同挨了一记重锤,但是转念一想,白香衣早不在村里了,他们找不到白香衣,也只能是空口无凭。当他拿定主意死不承认的时候,他意外地看见红卫兵小将们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一个女人走来。
那个女人身穿一身干净利落的蓝色制服,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路走来,不卑不亢,从从容容,正是高原想见而又不敢见的白香衣。
四目相对,时间在那一时刻扭曲了一下,高原仓惶地闭上了眼睛,白香衣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说,你们俩什么关系?”瘦高个红卫兵喝问。
“同事关系!”白香衣毫不迟疑地回答。
瘦高个指着高原喝道:“你说!”
“同事关系!”高原回答得也毫不迟疑。
瘦高个红卫兵冷笑起来:“还想抵赖,刚才觉悟高的贫下中农已经揭发了你们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老实交待,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事关系!”高原咬牙坚持。
红卫兵转向台下的群众,发动说:“哪位老乡上台揭发他们?让我们揭下他们的活画皮,看清他们的丑陋肮脏的嘴脸!”
问了几声,台下的村民们交头接耳,却没人走上台去。村里人注重庄乡情分,白香衣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把她看成了村里的一分子,再说谁家的孩子不是白香衣的学生,谁家的女人没有劳烦白香衣做过活计,有些事情背后议论议论还可以,当面指正,无疑就要抓破面皮。并且大家都知道白香衣和目前村里的当权派小三和桂兰的关系,白香衣不能得罪,他们两个更不能得罪。刚才那一嗓子是孔树林家的怂恿自己的五儿子喊的,为了泄一下老宅子纠纷遗留下来的私愤,喊完了娘俩就没事人似的看热闹。
批斗会陷入了僵局,瘦高个红卫兵急得抓耳挠腮,转来转去,不甘心好不容易挖到的罪证得不到落实。忽然他瞥见了站在一旁的高军,灵机一动,说:“对付这种死硬分子,就得不择手段。来,把狗崽子押上来。”
高军正在发呆,虽说他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