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脱离险境 (1)(5 / 11)
在灼伤后第43天,她的背、腰跟臀,终于,开始痒了。一痒起来就浑身不自在,又不能抓,是会六神无主,而且会暴躁易怒的。我跟护士就轮流帮她拍打,拍打会盖过痒的感觉。我反向鼓励她:“痒是好消息啊,代表你在长皮了。”
她今天觉得自己忍痛能力增强了,很酷,对复健信心满满,甚至有点期待复健,赶快复健完的话,很快就好了,整晚都在跟我讲复健的困难点以及她有多努力,我的精神也随之一振。
现在看来,又太天真了,复健是一条漫漫长路,好戏根本还没上场。
Day44 2010.12.4(六)
今天她还是斗志高昂、精神不错,换药的痛也忍过去了。她的脸依然红红黑黑的,不过今天有个进步,她右手整个露出来了!她的右手掌背连到手指背,完完整整、均均匀匀地烧伤。
满满的复健依然占据了她的白天,但是因为开始痒了,做到一半,她可以痒到要复健师暂停,请护士帮她拍一下背。整个晚上,我都在帮她拍打腰、拍打背、拍打屁股,因为还是很痒。她说腰、背都是湿的,很闷热,感觉上只有拍着她的时候,她才比较舒服自在一些,而且,她会要我越打越大力,用痛来止痒。
我要回家时还在想:这么痒,要怎么睡呢?可是今天我不敢问她。
Day45 2010.12.5(日)
今天白天她大致状况也还好,换药的疼痛是撑得过去的,心态是积极乐观复健的,哭泣是感动自己有进步的那种哭泣。任爸临走前带领祷告,祷告时她一直流泪,祷告完只是摇摇头,她只说她真的看到自己的进步了,知道复健是必要的,所以,她会忍住痛,心情是喜乐的。
今天她开始练习写字,自己记录做了几轮复健。对于她的右手来说,写字也是一种复健。另外,她的肩膀露出来了,一大片的、不规则的粉红新皮,不规则地浮肿。比较特别的是,她的脚背露出来了一点点。她的腿是全部三度灼伤,“全部”指的是除脚趾外的全部,脚趾上面的脚背当然包括在内,全都烧掉了,也全都是植皮。露出来一点点的部分,就是脚趾头上面一点点的脚背。她曾经以拼图形容,也曾经以烤肉形容,任爸则描述像网袜,像女神卡卡的生肉装,但我觉得都形容得不够传神。
那是鲜红色与深紫色交织成的,满满的、很小的蜂窝格子,格子里面是鲜红色,各个格子边就是深紫色。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是,头皮取下,扩大成原来头皮的四倍或六倍面积再植下,中间的鲜红格子,就是头皮的头发孔放大四到六倍后的结果;至于深紫色的小格子边,应该就是新皮与肉交接处的淤青。她当然比我早看到了,苦笑地看着我,她可能在等我的评论与反应。我仔细看着她的脚,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植皮就是长这样啊!终于看到了。”她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我心里却想:×××!这是什么画面啊!难道整条腿植皮植完都是这个样子吗?
这两天,任爸的心情想法有一点点的转变。之前,除了她的伤势外,他几乎对其他事情一律不关心;现在,她生命指数与生命迹象愈来愈稳定,任爸也开始委婉谈道:“这是一个可以避免的灾难!很多地方都没有做好。”我记得,她听复健老师说过,正确的急救是可以降低烧伤后果的严重性的,爆炸后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小孩子和一个师傅带着重伤的她闷着头横冲直撞,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就满腔怒火。
我有时会有一点逃避,拒绝自己接收到任何有关“如果当初怎么样,结果就会怎么样”的信息,因为那会让我自己更加难过与不甘心。我也常逼我自己逃避“如果当初怎么样,结果就会怎么样”,逼我自己不要深究,但我逃避得了吗?我自己知道我逃避不了。
常常说服自己,也试着说服她:“我们在可能的每一个环节,都尽力了。事情怎么发生的、急救送医过程,我们来不及插手,我们在遥远的台湾;中间你受的罪,来不及帮忙,帮不上忙,但是在我们每一个可以尽力的时点,我们都尽力了,起码我知道我尽力了。”
明天是个大日子,明天会进手术房换药,医生们会仔细检查她的伤口以及植皮复原情形,她既紧张又期待。我跟她说,希望她不要过于期待,因为过于期待下的失望是特别失落的。晚上,她有一度情绪不稳一直哭,一度泣不成声。哭点是感慨、感恩:感慨时间的魔力,感慨居然过了那么久,感慨路居然那么长,感慨居然撑过了那么多痛;感恩大家都为她辛苦了,感恩她能走过鬼门关,感恩各界的关怀跟帮助,感恩疼痛略为降低,感恩她的头脑清醒了,感恩一切快要结束了。
补记:现在已是2011年4月15日,我很确定,一切还没有快要结束,还早得很。
Day46 2010.12.6(一)
今天早上医生彻底地检查了伤势,传来了好消息,复原状况是好的,伤口的面积从原来的54%康复到现在低于7.5%,大家听到都很高兴。
换药依然痛,复健依然辛苦,但下午有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她“坐着”了!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