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5 / 7)
坐在萧天英身边的文化部长见萧副司令始终一言不发,心里有点怯乎,小声说,首长,给我们讲几句吧。
萧天英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王顾左右而言它:“大家都吃饭了吗?”
文化部长说:“舞蹈演员在登台前照例是不吃饭的。”
萧天英说:“噢,今天又懂了一个常识。”
文化部长一听不对劲儿,朝夏玫玫看了一眼,夏玫玫却灰着个脸不抬头,她已经觉察出来了,她的心血,她充满了热情和生命力量编织的梦幻将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首长,讲两句吧,这个……节目……时间……恐怕还要……改进……”
文化部长简直是语无伦次了。
萧天英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有条不紊地梳理着脑袋上的稀发,慢悠悠地开了腔:“叫我说什么?我又不懂跳舞。开口就是指示,我一个外行,指示什么?是好是坏,你们心里还没数?请你们政治部的首长和专家来看。”
说完,举起军帽扣在头上,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四
萧天英单独召见韩陌阡是在军区常委扩大会议之后,这次召见让韩陌阡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照常规,萧副司令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有多少重大问题等待他拍板决策啊。可这老人家居然不紧不慢,而且专门利用了半个下午,跟他这个正营职干部聊天。
聊……天?
可萧副司令就是这么说的。
萧副司令什么都聊,从他在别茨山打游击聊起,聊到了在军区炮兵、在军区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甚至还聊到了女人问题。萧副司令问道:“小韩你的爱人是在总医院工作吧?”
韩陌阡回答说是的。
萧副司令又问:“是医生还是护士?”
韩陌阡回答说是医生。
萧副司令再问,“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韩陌阡回答说是某某军医大学毕业的。
萧副司令还问:“是工农兵大学生还是考上去的?”
韩陌阡回答说是考上去的,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不过是当了军医之后才考取的。
萧副司令沉吟片刻说:“那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了。当然喽,你也是个知识分子,而且我认为你是个大知识分子。在军区这个大院里,你知道我最喜欢找谁聊天吗?”
韩陌阡茫然不知所措。
其实他已经揣摩出老爷子的心态了。说起来是相当一级的首长了,可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样的首长往往又很孤独,最大的孤独就是不能流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即使对自己的夫人。军区过去有位司令员,是战争年代的一员虎将,他的夫人直到临死,都称呼他为首长。这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两口子之间还称呼什么首长?在公开场合也罢了,据说在家里也是叫“首长”。难道没有夫妻生活么?两个人在某件家俱上互相配合进行某种必须的工作的时候,也喊“首长”?荒诞。
相比之下,在萧副司令的身上,人情味就浓得多了,可他依然孤独。
萧天英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把脸转向窗外,似乎沉浸在斜窗而来的一缕夕阳之中,一遍遍地用五指梳理着顶上稀疏的头发。
大约是过了四五分钟(在韩陌阡的感觉里几乎相当于几个昼夜),萧副司令才向韩陌阡作了一个年轻的微笑,说:“知识分子好啊,一个人拥有实实在在的知识,就拥有了最真实的价值。”
韩陌阡说:“其实首长也是个知识分子呀,首长也是高中毕业,还是抗大的模范学员呢。”
萧天英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说:“是啊是啊,我们也是上过大学的呢……不过,那就不能算知识分子了,我们那时候,叫做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在人类所有的学问中,战争的学问最是博大精深了。”韩陌阡说。
“啊……是吗?”萧天英似乎振作了一下,抬了抬屁股,并且往韩陌阡面前倾了倾上身,认真地问:“此说根据何在啊?”
韩陌阡胸有成竹,说:“根据也是首长您的理论啊,您不是说过,在所有的征服中,人征服人是最大的征服,在所有的享受中,人享受人是最大的享受吗?那么无论是征服人还是享受人,恐怕都只有在战争中才能充分体现出来。”
萧天英狐疑地看着韩陌阡:“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韩陌阡说:“某某某某年八一建军节,我跟首长到某军某师阅兵,当晚首长喝了十六杯茅台,以每杯三钱计算,首长喝酒在半斤左右。酒后,指挥全体参宴人员,唱《国际歌》。夜11点20分,回到招待所,首长让我调收音机,突然调到了美国之音,出现了邓丽君的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调走,可您又让我给调回来。我跟首长汇报是台湾歌星的靡靡之音,首长说扯淡,这歌唱得满有味道,就听这歌。我当时心里很慌,手忙脚乱地找不到那个频道了,首长还推了我一把,您亲自把它调出来了,可惜只听了个尾巴。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