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洋两岸 (3)(4 / 9)
袋》,却可以隐约辨出一首草书的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照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裹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如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我骨瘴江边。
条幅完全用汉字,草书写得相当潇洒。
室内的空气沉闷而浑浊,收音机里传出一曲日本的民间小调。
“近卫公。”一位老人开腔了。“我们已经丧失了马绍尔群岛,拉包尔被包围封锁,新几内亚的阵地越失越多,东条首相彻底失去了人望,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正在输掉。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被称为“近卫”的人,就是三度出任日本首相的近卫文麿。
自从东条英机上台后,近卫文麿一直隐退在家中,唯恐躲得不够远。他经常在自己众多的别墅中东住住西住住。即使如此,宪兵队特高第一课课长中野正刚大佐,仍然派出自己的鹰犬,牢牢地控制着前首相的行踪。
近卫公爵今年五十三岁了,显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身高五尺七寸,穿着规矩的和服。他年轻的时候爱穿西服,兴趣却是日本式的:古玩,字画,绘画,藏书,特别注意收藏中国古书。这方面他有很高的鉴别力。他的清秀中带着沉静,在狂热的日本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尽管他年轻的时候玩过高尔夫球和棒球,还粗通一点儿马术和剑道,但他的身体始终没能好起来。他出门的时候随行人员中专有一人背着药箱,汽车的暖气也经过改装。
息影政坛后,他的病反而加重了,呼吸系统本来就不好,肠胃也越来越坏。近卫从来不抽烟;现在,连酒也很少喝了,尽管他酒量相当大。
他虽然已经下野,周围却始终聚集着一群政客和军人,他永远是他们的无冕之王。太平洋战争之初,日军势如破竹,全国沉浸在“万岁”的狂欢中,大街上行人如痴如醉。熟人来向近卫祝贺,近卫未置可否,仅题了一首五言俳句:
清夜有佳光,
间堂得独息。
念身幸无恨,
志气方自得。
乐哉何所忧,
所忧非我力。
他似乎是抱着“所忧非我力”的信念来度过战争时期的。他最信任的尾崎秀石被捕以后,他对政治感到幻灭。尾崎是苏联间谍佐尔格先生的助手,近卫也受到了牵连,几乎被迫出庭。特高一课在近卫宅中安装了窃听器、微型麦克风和录音机,并且窃听他的电话,跟踪他的汽车,简直放肆到把猪鼻子伸到他的饭碗里。
近卫似乎并不在意,胜负于他纯系身外之物。然而,随着战争走向失败,不但特高课收敛了气焰,连东条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变了。现政府正在输掉它发动的这场战争,而且,其后果远远超出日本人最坏的估计。根据开罗会议和德黑兰会议,日本必须无条件投降,吐出从“九·一八”柳条湖事变以来侵吞的一切土地,甚至吐出朝鲜和台湾,那还是明治时代日本占领的外国领土。
谁来收拾这个摊子?赋闲在家的公爵是否会第四次组阁呢?
“冈田君。”近卫回答说。“你有何高见?”
冈田启介是朝廷重臣。他在近卫文麿的三次组阁、特别是第二次组阁中起了重要作用。日本的政治制度同政治现实一样复杂,它与清淡典雅的日本风景画相反,带着各种污迹、混色、血腥、铜臭、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种种畸形现象,乱如蛛丝,迷如八阵图。随着政治、经济、特别是军事形势的每一次变化,它的万花筒就变化一次角度,镜中的彩色玻璃重新排列组合,呈现出新的图形。外人乍看,扑朔迷离,云遮雾绕,不得其要领。
从表面上看,日本国民皆尊崇天皇:明治时期是睦仁,大正时期是嘉仁,昭和时期是裕仁。其根源可以远溯到两千六百年前神武天皇立国的时代。按神道教的教义,天皇是太阳女神之子,而日本正是太阳女神庇佑下的岛国。没有这种对天皇的个人忠诚,军阀是不能把一亿国民绑上自己的战车的。
实际上,天皇的权力时大时小,象一条起伏不定的不规则曲线,明治时期相当高,到昭和年代就低得形同虚设了。日本历史上,诸藩都很有势力,长期以来就有一个武士阶层。经过甲午日清战争、日俄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侵华战争,军部的势力上升到顶点。扩张成性的凶恶的日本军阀们,分成了许多派别,互相勾心斗角,激烈的时候甚至发动政变,多次喋血营门。军阀中的皇道派和统制派,他们的最终政治目标并无二异,都是“八紘一股”,用武力征服亚洲。具体手段上,皇道派主张抛开政府,由军人在天皇的名义下专权;统制派则认为干脆连天皇也抛开,建立一个军事法西斯政权,日本海军的政治态度相当微妙。因为空军的各飞行中队均隶属于陆海军,从未成为一支单独的政治力量,而海军是一种军舰上的部队,它的着眼点总是以利于自己的作战为原则。这方面,日本海军同英国皇家海军和德国海军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