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或者第一场雪(4 / 9)
十元。”老太太摸索半天,从深蓝色棉袄大襟里掏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
“你不用交钱了。等你告赢了儿子,我找你的‘穷儿子’要代理费。”
“你一定去调查哦!”老太太把五十元钱重新揣进棉袄大襟的暗兜里,使劲拍了拍,看看钱的确放妥实了,才放心地走出门去。
罗扬站在窗前,目送陆老太太横穿马路。
雪愈下愈大,一团一团的雪片如破棉絮似的簇拥着、翻飞着往地上扑,城市被大雪笼罩得迷迷蒙蒙。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它来得那样迅猛,迅猛得有点不近人情,好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妇,要把积攒了一生的满腹哀怨一股脑儿都倒出来。街上的行人变得慌慌张张,只顾低了头径直往前走;各式车辆也显出忙着赶路的样子,在迷蒙的雪雾中疾驰而过。
面对急匆匆的行人和车辆,陆老太太有好几次停在马路中央,颤颤悠悠地朝两头张望。积雪已经在她的头顶和后背抹出一片灰白色。汽车驶过的呼啸声使罗扬替她捏了把汗。
突然,迷茫的空气里“嘎”地激荡起急刹车的声音,一个人影随着那声尖厉的回响飞起来,又轻飘飘地落到马路中央。马路边上的许多人都忘记了自己的行程,围拢过去,叽叽喳喳演示着莫名的紧张与兴奋——在平淡的日子里有一场事故供人议论总是值得兴奋的。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车被围观的人群挡在了路中间,司机焦灼不安地打喇叭;有的车抛开围观者,绕道而去。马路上顷刻间变成乱糟糟的。
出车祸了!罗扬抓起大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朝楼下跑去。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有亲自将陆老太太送过马路。
罗扬跑到街心。出事的是辆暗红色面包车,车前有一摊血迹,渐渐被飞扑下来的鹅毛大雪盖住。裹着一张红头巾的伤者躺在地上,从装束看是女人。血从她的头巾上一边往下滴答,一边凝固,变成暗红色。人们看不清她的脸。
肇事司机大概吓慌了神,把脸伏在方向盘上一动未动。
交警赶到,把伤者抬上一辆随后赶来的救护车。
罗扬看了受伤的“红头巾”一眼,她一动不动蜷缩在救护车的担架上。救护车载着她朝医院方向狂奔。一片鲜红在罗扬眼前晃动,他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几个交警一边测定伤者和肇事车辆的位置,一边不紧不慢地做笔录。罗扬这时才看清,倒霉的司机正是吴启明。不一会儿,吴启明和他的面包车也被交警带走了,围观的人散去。
陆老太太脸色刷白,站在离血迹不到两米的街道中心。罗扬向她走过去。陆老太太忽然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欲坠。罗扬一把扶住她。她靠在罗扬身上喘了几口长气,哆嗦着苍白的嘴唇说:“吓死俺了!”
罗扬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把老太太扶上去。他给司机付了钱,又嘱咐几句,要司机把她送到第二人民医院。然后他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你不应该独自出来!”
陆老太太眨巴着眼睛,挤出两滴浑浊的泪。她含混不清地嘀咕道:“不孝啊……”
罗扬望着走远的出租车,决定去会一会陆老太太的儿子,管一管她的“闲事”,然后再抽空看看吴启明。
晌午时分,街道上积了很厚的一层雪。罗扬没回家,他将自己的白色奥迪倒进律师事务所旁边的车库,用毛巾把车上的雪水抹干净,然后到大楼对面的伊甸园吃了一顿简便的午餐。
伊甸园是一家牛肉面馆。
十多年来,罗扬对牛肉面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依赖。早餐他通常吃牛肉面,天冷的时候也会在牛肉面馆打发午餐。隔着玻璃橱窗,只见拉面师傅在蒸汽腾腾的操作间里将一疙瘩面团变戏法似的搓揉摔打,片刻就抻出一把银丝般的细面条。不一会儿,一只热腾腾的大海碗端到他面前,雪白的拉面没在厚重的牛肉汤里,上面撒着肉片、青蒜苗、芝麻粒和辣椒油,红是红,绿是绿,白是白,好看。罗扬喜欢大海碗里五彩斑斓的色调,也喜欢辣丝丝的呛人的味道。现在很多牛肉面馆已经不同于早些年只让顾客填饱肚子,而是与城市发展同步,讲究了档次和品牌。伊甸园在砂城小有名气,许多企事业单位的早餐券都订在这里,每张餐券价值十元到二十元不等。
罗扬没有喝那杯清茶,他怕影响午休。近十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午睡的习惯。于是,他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和衣躺在沙发上。但他怎么也睡不踏实,一片鲜艳的红总在脑海里晃动。
罗扬最后一次和麦穗在一起,是在伊甸园牛肉面馆。但它当时还没有挂伊甸园的招牌,只是一家没有字号的普通餐馆,早晨经营各种面食,中午和晚上兼营地方菜肴。当时砂城流行川菜。那天中午,罗扬接到麦穗的电话,她说她刚到砂城,在汽车站。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她想让他陪她吃饭。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牛肉面。从几十里外的平安县跑到砂城来,费尽周折就为了吃碗牛肉面?他有点不明白她了。后来麦穗解释说,两个人在一起吃饭,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在于心情。他把她带到这家离汽车站很近而且既有牛肉面又有炒菜的餐馆。他还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