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或者第一场雪(5 / 9)
买了一瓶张裕葡萄酒。但是,当他们坐在临街靠窗的方桌前,她对摆在面前的一小碗薄薄的有些透明的拉面和几碟青青亮亮的小菜几乎没有动筷,也没怎么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她跟他在一起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情。事实上那瓶红葡萄酒他们谁也没喝。他知道她从不喝酒,而他独自饮酒没滋没味,且有可能给人造成借酒浇愁的印象,尽管只不过是葡萄酒而已。他不想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尤其在她面前,但他还是将酒打开了。他想她应该知道,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见到她时的喜悦,也为他两个多月前的粗鲁行为表示歉意。那会儿他还很不善于言辞。
罗扬在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各斟上半杯酒,杯子里顿时溢满玛瑙色的光芒。麦穗端起酒杯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示意他举杯。罗扬端起酒杯在她的杯口边沿碰了一下,说:“这段时间忙,没去看你,你不会生气吧?”麦穗摇摇头,很破例地抿了一小口酒,又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然后,他们对着两只漂亮的杯子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以及一份纯真和浪漫。他相信,他对她的情意是纯真的。他在自己心里缔造了一份纯真的永恒,他愿意带着这永恒走向生命的尽头,不论他们以后能否在一起。
他们在餐馆里默默坐了很久,连一向热情周到的服务员脸上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黄昏,突然刮起了风。风卷着几片纸屑在窗外旋转。不一会儿,天空有细碎的雪花在飘。那几片纸屑旋转着很快离开他们的视野,不知所踪;雪花零零碎碎,转瞬即逝;往事点点滴滴,飘忽不定……
他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她轻轻笑了一下,双手已经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她说:“‘爱’这个字太沉重了。”然后她站起身,一面往头上包裹一条红围巾,一面说,“我该回去了。”
他们离开餐馆,一起向汽车站走去。他想和从前一样牵她的手,但始终没有勇气把手伸过去。他害怕她的拒绝。他们相隔两三步的距离,就那样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到汽车站。
雪花轻轻飘落,悄无声息地撒在他们头上、肩上。马路上也盖了一层雪末,一片朦朦胧胧的粉白。他们在落了雪的路上踩出一串轻浅的脚印,但很快又被后来的雪覆盖。
开往平安县城的末班车停在站台前,他说要送她回去,但她执意不肯。他只好眼看着载有她的汽车在黄昏的风雪中启程,红头巾的一角在车窗口若隐若现。
不久,他得知她在小县城里嫁作他人妇的消息。
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罗扬只能强迫自己相信,她是真的离开他了,一去不返。对于她做新娘的样子他想象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清楚。但他一直认定,她戴着一条红围巾,就像他们最后别离的场面;或者,她穿了红色长裙,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就这样用红彤彤的光焰顷刻间燃烧了他的世界。
自此,罗扬再也没有得到过麦穗的消息。他曾试图在梦里寻找。但这寻找是徒劳的,梦中的家园出现颓废之势,由一片一片的篱笆围成的院落腐朽着,坍塌着,那扇曾为他开启的木门挂了一把沉重而锈迹斑斑的铁锁,昭示着她和他分离的决然与必然。后来,罗扬从市司法局辗转到汽车站附近的阳光律师事务所,就是为了每天可以从他们最后见面的那家餐馆门前经过。他还常常到那家餐馆就餐,不论它更换成什么招牌。尤其是下雪的日子,他总是选择临街靠窗的那个位置坐下,看着对面的空椅子,回想她面对溢满玛瑙色琼浆的高脚杯时一副安静的楚楚的模样,以及那方红头巾在风雪中飘动时旋起的刺人心肺的光芒。
罗扬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似睡似醒。他感觉自己带着对那片绯红的怀想又回到了故园。
故园并不遥远,离砂城不过四十多公里。在平安县城有一所庭院,院子里的建筑呈扁“H”形布局,中间面北的一排是五间上房,东西两侧各三间耳房。建筑是灰色砖墙,灰色的瓦屋顶,所有椽头及木质窗户具有明清风格,雕刻着花草或兽形图案,正中堂屋两扇厚重的木门是浮雕图案,且所有的木质门窗和椽头都漆成朱红色。迫于时代的需要,堂屋门前原有的一对石狮和砌有门楼的院墙早已拆除,石狮的位置一边盘了土灶,一边安放磨面的小石碾。院墙则因陋就简用榆树枝围成的篱笆代替了,还扎了一扇柴扉作院门。这一切使当年气派的宅院完全改变成寻常百姓家。
许多年来,罗扬常常怀想那座院子,他曾经的出生地。后来,院子换了主人,直到它完全从县城消失。但罗扬还是常去那里看看,不仅仅因为对故园难舍的怀旧情结。
罗扬还清晰记得,故园每一个角落以及院子里挺拔的紫槐树。严冬季节,紫槐脱光了叶子,干老的树枝在寒风中颤动;粗壮的树干上,深褐色的树皮裂开一条又一条口子,像当时他那颗虽然年轻却已久经漂泊沧桑的心。他总是站在紫槐树下抚摸着树的伤痕,让动荡不已的心平静下来。自从他回到院子,并偶遇院子的新主人后,似乎找到了一种缺失许久的归属感。因此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