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女人见证之年代 (1)(8 / 11)
到小人书《三毛流浪记》中画的摩登女郎。我们不觉得她们美,只觉得好奇,觉得她们喜欢那样子不可思议。免不了彼此小声说一句:“瞧,一个资产阶级的臭女人!”
但她们却恰恰可能属于最“无产阶级”的“无产阶级”。
有一次,我们在一家冷饮店里捡冰棍签子,看到了这么一幕——一个那样的女人,因为店员服务不周,声色俱厉地训斥店员。店员火了,将擦桌子的抹布往桌上一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店门吼:“我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专门伺候你这种女人的!你出去……”
那女人倒也没因此而耍泼。她起身去柜台那儿挂了个电话,随后归座,架起二郎腿吸烟。不一会儿来了两名警察,二话不说,推着店员往外走。店员抗议:“干吗冲我来呀?我怎么啦?”一个警察问:“你为什么侮辱这位女士?”事后,听人们议论——那女人是市里一位很大的官的小姨子……这种女人,往往和另一种生活连在一起。那另一种生活,是老百姓的眼根本看不到的,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与表面的社会生活并存着了。它似乎意味着革命对某些革命者的回报。
最后,我们要提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最值得令人怀着肃然的心情悼念和评价的一些青年女性,那就是当年参加了抗美援朝的她们。她们普遍是那么的勇敢,心中充满了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和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她们和男性志愿军战士们一样,在异国的土地上冒着枪林弹雨谱写战地豪情。关于她们的许多英雄事迹,时至今日,如果一一讲来,对当代人肯定依然具有可歌可泣的震撼力,依然足以引起由衷的敬意。
而此前,她们中许多人,只不过是些刚毕业的初中生或高中生,或卫校的在校生。她们的英雄气概产生于强烈的爱国热忱。她们的献身精神诚如“志愿军”三个字所体现的,是一种志赴崇高的“志愿”。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青年女性中,她们身上折射出的是最壮丽的光彩。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女孩儿,一入中学,母亲们就会经常教诲她:“不小了啊,该有点儿大姑娘样儿了!”当然,她们还根本不能算是大姑娘,只不过不再被视为小姑娘了。
于是,母亲们的经常教诲,对那些比小姑娘大、比大姑娘小的少女们的心理产生了重要的暗示作用,她们便开始要求自己像大姑娘样儿了。
不必急于细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典型的大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儿,还是先谈当年的少女们吧。
据我看来,与当代少女们相比,她们有比较幸福的一面。
第一,虽然是中学生了,但学业绝对不至于对她们构成什么压力。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学生也只上半天课。中午放学后,除了完成作业,其余时间她们基本上是自由的。而完成作业,一般两个小时绰绰有余。因母亲们大抵是家庭妇女,其实并没什么家务吩咐她们做。倘有哥哥姐姐,则她们更闲在了。倘有弟弟妹妹,则她们应该做的事,不过便是哄好弟弟妹妹别哭别闹,所以她们有相当充分的时间自由支配。当然,也有家里生活特别困难,母亲卖冰棍、摆小摊儿,揽到家里些零活儿做的。那么,这样的少女就闲在不了。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母亲们,一般不会指令自己上了中学的女儿去接替自己卖冰棍或摆摊儿。她们虽是家庭妇女,却比女儿们更在乎女儿的外界形象如何。母亲们爱护女儿们的外界形象,甚过爱护自己的外界形象。只要那女儿有哥哥弟弟,母亲指令接替自己的,往往是儿子。
少女们已不再跳格子、跳皮筋,那被视为小姑娘玩的项目。她们尤其较少跳皮筋了,因为跳皮筋是夏季玩的项目,夏季她们多穿裙子,跳皮筋有时须撩起裙子。皮筋举多高,一条腿要踢到多高。她们已自觉不雅。而母亲们倘见她们仍玩着,就会训斥。自己的母亲不训斥,别人家的母亲也会议论:“那么大个姑娘,还撩裙子高踢腿的,真没羞。也不知她妈管教过没有!”
我一直认为,跳皮筋对于少女们是极有益于健康和健美的玩法。她们当年跳皮筋时灵敏的身姿,至今仍印在我的脑海里。她们母亲当年训斥她们的情形,也一直是我回忆中有趣的片断。
少女们被暗示要“像大姑娘样儿”,不成文的训条之一便是少动多静。结果是——她们还能聚在一起玩玩儿的,也就只有“欻嘎啦哈”了。这恐怕是北方少女特有的玩法,南方少女未见得也玩儿。所谓“嘎啦哈”,是猪或羊腿关节处的骨轴。以羊的为佳,小巧形整,每面涂上不同的颜色。可独自玩儿,也可两人以上五人以下合玩儿。玩儿时左手抛起一个布口袋,右手同时撒出四到六个“嘎啦哈”。左手接住布口袋时,右手须在那布口袋降落的瞬间将“嘎啦哈”全都抚为同面朝上。至今我还没发现过,也没想出过比这一种玩儿法更能训练眼疾手快的另一种玩儿法。此玩儿法或许是蒙人传给汉人的。当年有的少女的一副“嘎啦哈”已被玩儿得油亮,而且是由成了大姑娘不再玩儿了的姐姐传给她们的。母亲们一般不会反对她们“欻嘎啦哈”,因为总得允许她们玩儿一种项目。四个少女各自盘腿或蜷腿相向而坐,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