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女人见证之年代 (1)(9 / 11)
不张,几乎静悄悄地玩着,是当年的母亲们看着也颇欣赏的城市女儿图。“嘎啦哈”难凑,更多的少女们便以桃核代替之。
像中学男生们开始互相借书一样,少女们开始彼此讨要花根、花苗、花籽。家家窗前屋后都有起码几平方米土地,便成了她们栽培自己喜爱的花儿的花圃。少女喜爱花儿是符合她们天性的。但使我至今也找不出什么原因而且始终奇怪着的是,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直至“文革”爆发前的中国少女,不知为什么爱读书的极少。她们是小姑娘的时候并不特别爱看小人书,她们上中学了也并不特别爱读小说。如果她们爱看,她们比今天的少女们有充分得多的时间。当然,一个原因是,除了少数知识分子家庭的少女,大多数家庭没有任何书报。大多数父母没有读书的习惯。我在当年的小人书铺里,很少发现少女们的身影。一分钱就可以看一本小人书,甚至可以看两本薄的。少年们每个月能从父母那儿得到几分钱的奖赏,我想她们也会得到的。
倘她们不属于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父母们自然也是遗憾的,但绝不至于像今天的父母们一样着急上火,惶惶然不可终日起来。因为当年上学是为了识字。既已是中学生了,便一辈子不可能再是文盲了,父母们也就觉得对她们尽到了义务,满足于这一点了。大多数的她们,自己也满足于这一点。不就你是优等生,我不是么?但你能读,我也一样能读;你能写,我也一样能写呀!中学毕业之后,不都是要参加工作的么?不都是要学三年徒么?学徒期间不都是只有十八元的工资么?以后不都是要凭工龄、凭实际工作表现涨级么?……
的确,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她们中,只有极少数立志要升高中考大学不可。普遍的她们,自己并无很强烈的愿望。普遍的家长,也只打算供她们读到初中毕业。当年初中毕业生的就业机会较多,这使她们对自己前边儿的人生没有什么太严峻的忧虑。
不消说当年中国人还没听过“电视”二字,平民阶层十之五六的人家连一台旧收音机也没有,一个院儿七八户人家往往只有一户订晚报的。几乎家家都没有书架,更无“闲书”。如果学校不组织看电影,少女们是不会像少男们一样,合伙捡点儿破烂儿卖了,结伴儿去看场电影的。也不会像精力过剩得没着儿的少男们似的,三五成群不嫌累地走到市里去盲目地东游西逛。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她们并不显得特别寂寞。恰恰相反,她们的少女心怀似乎很充实。那里边不曾为追星发烧过,也不曾为向往某种物质生活的强烈念头折磨过,更不曾为什么世事的平等与不平等冲击过。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少女的心怀,普遍如一盆清水般净静。说是一盆,而非一池,比喻的是她们心怀范围的有限,净静得当代人既不能说多么好也不能说多么不好。
她们不寂寞,也许因为她们之间有足够装满心怀的友情。一名少女当年伤心了,暗暗哭泣了,往往由于她们之间的友情发生误解了,出现裂痕了。
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在别人家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一个少女一回家就哭。
母亲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妈(或她爸)打她了!”
那么那个“她”,自然便是她的知心小姐妹。
小姐妹在家里挨打挨骂,她会难过得一回到自己家就哭起来。每一回忆,心为之感动。
不知今天的少女之间,是否还存在着那么样一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友情,那真是一种醇香如亲情的友情呢。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少女之间的此种友情,验证了一条人性的逻辑——对于心灵而言,有空旷,就有本能的填补,无好坏之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社会现象过于单调,因而世风相对较为淳朴。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少女,往她们空旷净静的心怀里填补的大抵是淳朴。
当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也发生了冲击性极其猛烈的大事件,比如“反右”。但她们距这大事件甚远,不太能感受到它的猛烈性。只有父母受到危害的她们,才体会到祸殃自身的悲苦……
打扮一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少女是极其简单的——一尺红或绿的毛线头绳儿,一件布拉吉(连衣裙),一双黑布鞋,足够了。只要布拉吉和黑布鞋是洗过了才穿上的,即使旧,也还是能使她们变得清清爽爽,灵灵秀秀的。有双白袜子穿更好,没有,也好。总之,当年那一种简朴到极点的少女的美,真是美极了,美极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少女,与今天的少女们相比较最主要的差别是——那一种心灵的自在,那一种心理的自然,那一种心事的简单,以及那一种日常心情的澄明透澈。她们并不太受普遍之清贫的影响。好比农人漫不经心地撒在土质不良的土地上的种子,竟也一片片长出秧苗,但是株茎细瘦,大多数难结饱满的穗。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学毕业以后,她们就被视为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了。在早婚的年代,女性的少女期是短暂的,短暂得几乎可以说稍纵即逝。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仍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