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3 / 4)
画时的兴致雅趣。我想,哪怕真将孟丽君寻了回来,她号称云南才女,自是琴棋书画样样都通的,然而就算容貌一般无二,她能比得上恩相的博学多才么?能有恩相一般的雍容气度、盖世风采么?她能如恩相一般活色生香么?”
皇甫少华略略停顿片刻,叹了口气。皇甫敬夫妇在震惊中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听儿子一口气说到了这里,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等滋味。皇甫敬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尹良贞却道:“世间物分阴阳、人分男女,本来就是不同的。少华你怎能指望一介闺阁弱女,去和世间人杰郦丞相比肩并论?傻孩子,若孟丽君真有郦丞相这般的才能,只怕你反倒不喜欢。”
皇甫少华默然良久,方道:“母亲到底知我。倘若孟丽君真如郦丞相,这样怪物一般的女子,纵有无双美貌,我也消受不起, 至多是迷恋一时罢了。正是因为恩相是个男子,他的风采气度令我倾倒,他的才学抱负非我所能企及,我才会由敬而爱、因仰生慕罢?”
又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只怨上天待我委实不公。倘若孟丽君的容貌与恩相并不肖似,或是我与孟丽君并未自小指腹为婚,又或是我手中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幅画像,这三点只消任去其一,我心中的荒唐绮念便断不会出现。造化无情,天意弄人,实是无可奈何!”皇甫敬听了这话,不觉一声长叹,对儿子倒也多了几分理解之心。
皇甫少华回转话题,续道:“当日我在画像上看不到恩相身影,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结:原来我竟然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同是男儿身的郦丞相!爹爹母亲,你们可知,在那一刻,我……我……连寻死之心都有了。”解开衣衫,露出胸口肌肤,只见心口处赫然一枚蚕豆大小的嫩红伤疤,显是新创,愈合未久。
尹良贞“啊”的一声,手指轻抚疤痕,惊道:“这……这是几时的事?我们怎会不知?”皇甫敬道:“你十一月里生了一场大病,就是为此?”声音满是苦涩。
皇甫少华面无表情,说道:“那日我拔出剑来,抵着自己心口,想着一剑下去,从此便无牵无挂,一了百了。剑尖刺破肌肤,我脑中一阵迷糊,忍不住又朝画像望去,万万想不到,就在这时,竟然复又见到了恩相的身影。他的目光清冷如常,注视着我,似带一丝讥嘲之色。我的手一抖,便再也握不住长剑……胸口流了些血,倒不如何疼,伤口也不深,包扎起来几日便好了大半。
“从此我再看画像,恩相的身影时时出现,我沉迷其间,难以自拔,一时羞愧,一时恐惧……从小祖母和爹爹便教导我,要成就功名,光耀我皇甫家的门楣,须志存高远,灭除杂欲,我一向行事亦是如此。然而这一次,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了。我竭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欲望,但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绝望,因为愈是强行压抑,心底的欲望便愈发强烈……这份欲望便如一点火星,将我内心累积多年的层层桎梏引燃起来,烧作了一团熊熊烈火,再也无法扑灭……”
皇甫少华说到这里,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了爹爹母亲一眼。只见爹爹震惊失望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明了理解之意,而母亲的眼光虽仍错愕不解,却满是怜惜关切之色,心底又是一暖。转过头去,继续说道:“那时我心中便已有了挂冠辞朝的念头。所谓天涯海角寻觅原配,本就只是一个藉口,为的自是远离京城、远离恩相。以免有朝一日隐瞒不住,事情败露,不仅我皇甫少华一人身败名裂,更令整个皇甫家脸面无光,沦为世人竞相耻笑奚落的笑柄。”
皇甫敬夫妇对视一眼,心底俱道:“原来如此。”原来儿子执意上表请辞,并非当真忘却祖宗家训、不顾忠孝大节,更非不识大体、一意孤行。他这一份苦心孤诣的良苦用心,若非今日被逼到绝处、不得不坦言道出,又有何人能知?想到儿子这数月来的痛苦煎熬,以及苦苦支撑却不为所解、反为所冤的委屈,夫妇二人不觉既痛且惜,心如刀绞。
皇甫少华颤声道:“非但如此,我心底惧怕之事更有甚者。今年元日登门拜访相府之时,我终于又见到了恩相。数月不见,他的讥笑嘲讽、薄嗔浅怒,竟令我……情难自持……虽然我掩饰得极好,爹爹未曾瞧出,恩相也不曾起疑,我却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迟疑,无论如何也要尽早递上辞呈表,离开京城。我……我……只怕自己再和恩相相处下去,不知哪一日冲动难控,会当真铸成……铸成禽兽不如、万劫不复的大错事……那我便万死不足赎其罪了……”双手微微颤抖,说到“禽兽不如、万劫不复”这八个字时,额上更是青筋爆起,心底惧意流露分明。
皇甫敬夫妇闻言皆是全身一震,一时卧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皇甫少华粗重的喘息之声。皇甫敬张开口,正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呛啷”一声轻响,心底登觉不妙,大喝道:“甚么人?”随即便听扑的一声闷响,似是身体倒地之声。
皇甫父子起身抢步开了门闩,双双扑出门外,只见姜氏倒在地下,双目紧闭,胸口一滩血迹,龙头拐杖跌落身前。皇甫父子皆是面如死灰,二人方才心情激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