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部分(2 / 3)
的人们差不多有十来个年头没有看见伊家婆在青石板街面上走动,大家完全忘了她。
青奴款款走来,福了福,柔声道:“姥姥。”
伊家婆从青奴脚底一直端详到头顶。青奴得到了全镇女人的最高荣誉:伊家婆让她把自己从地下搀扶起来。
女人是轻信的。她们一天不知要往青奴家里跑多少趟。男人们起初对青奴还怀有戒心,但经过伊家婆的葬礼,他们的戒心也就化作一缕青烟了。他们回家公开对女人说: “比比人家青奴,你简直是个猪不啃的南瓜。”
伊家婆是在泽浩和青奴住下后的第五天早晨去世的。死时非常清醒,她让守候在她床边的姑娘去叫青奴。
青奴正在梳妆,姑娘冲进门来叫道:“青奴,伊家婆要去了。她叫你。”
青奴飞快地梳妆完毕,来到伊家婆床边。伊家婆捏着青奴的手。“我儿,你来了。好,好,我该去了。”伊家婆抽着鼻子,满足地合上眼,咕噜道,“好香。”她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姑娘急得脸发黄,手脚没处放。青奴却说:“别急,我们来嚎丧吧。”
和镇上的女人一样,青奴从容不迫地嚎起来,姑娘一咏三叹地和着青奴。青奴的嚎声哀婉凄绝,末尾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这报丧的声音从青石板街面穿过,一直传到河边。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朝嚎声引导的方向聚拢。经历过死的场面的人不由得说: “好,嚎得好!这是谁家的堂客?”
人们想说是青奴,又不敢说,青奴再聪明,毕竟是外乡人。泽浩说了:“是青奴。”
泽浩心中也暗暗吃惊。在那长江上航行的漫漫长夜里,泽浩曾对青奴讲到了家乡的嚎丧,可他没有告诉青奴怎么个嚎法。况且最年长者谢世的场面泽浩自己也没遇见过,只听说那嚎丧是最最繁复的,实际上是用悲哀的腔调唱一曲颂歌,歌词完全是即兴编来,道尽死者生前的种种好处和生者的悼念之情。听着青奴的嚎丧,泽浩不禁产生一个错觉:青奴是本地人而自己是外乡人。这错觉潜藏在泽浩心里,悄悄侵蚀着他的灵魂,最终导致他神智昏乱,铤而走险。若干年后,垂垂老矣的泽浩重访他与青奴相识之地,才霍然顿悟了。
女人们最先请教青奴如何流发髻。最感兴趣但又迟迟不好意思开口一直到最后才提出的问题是牙齿。青奴的牙白得惹人疼爱,开口说话就喷出香香甜甜好闻的味来,而镇上的女人们牙都像苞米一样黄灿灿的。青奴便向大家介绍了用青盐刷牙的好处。
青奴总是面含微笑倾听女人们和姑娘们的心曲,她静静地坐着,间或给客人换换茶水,直到她们被煎熬得再也耐不住了,青奴便说:“哦,是这样的。”
一个女人撩起自己蓬乱的头发,让青奴看她后脖颈和背上被头发沤出的密密麻麻的痒子。
“头发应当洗。这里要水有水,要油有油,多好。”青奴的手已经被女人的头发弄得乌黑油腻,染上了馊味。
“胎里带来的头发,能洗?”
“能。”
很快,青石板的街面上不再有女人披头散发,后来有女人重新蓬散着头发出现,那她就一定是疯了。
在青奴改变着镇子里女人们面貌的同时,泽浩也实践了他的第一个计划。
泽浩选择离码头较近,人口集中的正街面开了一家商行。
男人们被吸引到泽浩新盖的房屋里。他们探究地观看去掉了上面一层楼之后的穹窿般的屋顶,观看屋顶上嵌的亮瓦,亮瓦让阳光倾泄进来,屋里白天就可以不用油灯了。临街是可以拦住人的柜台,地面用鹅卵石拼出一朵巨大的莲花。
泽冶在柜台上对男人们讲解说:“做买卖不必非在河边船里,在陆地上也一样,而且更方便更省事更赚钱。我这就是商行。我打算专收上产。你们拿蛮草绿豆、团粒糯米、短绒棉花来,我就给你们龙洋。”
所有的男人都呆了。
“要几多?”
“几多都要!”
“算了,泽浩,我们不敢弄穷你。”
“对,泽浩,龙洋不是你家制的,赌那口气干什么,我们在五百年前还是一个祖宗呢!”
泽浩哈哈大笑:“你们要是为我想,就把东西都拿来,我让你们看看怎样发财。”
泽浩收购了一批货物后,江西来了一条船,沉甸甸载来一船龙洋。泽浩将货以五倍的价钱卖给了江西佬,江西佬还感恩不尽,做东请泽浩喝了一顿酒。
原来景德镇有个“八宝御窑”,专为皇室烧制御用瓷器。“八宝”是指八种原料,其中三种:团粒糯米、蛮草绿豆。短绒棉花,正是这一带特有的出产。“八宝”齐全,烧出的瓷器才玲球剔透、细腻润泽。而觅齐“八宝”,比之烧出瓷器来又难上万分。皇室用品,敢不如期贡奉?一把尖刀时刻横在江西佬脖子上,他当然不惜重价觅宝,当然要对泽浩感激涕零。
泽浩赚了一笔,便排开筵席,请乡亲们开怀畅饮,男人们从家里取来自酿的谷酒,慷慨相敬。那酒是多年的窖藏,呈琥珀色,浓香扑鼻,一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