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部分(1 / 3)
刘海辫梢,敞着雪白的颈脖,端着尿罐嗲声嗲气与邻家小媳妇结伴而行.她冬天晒了上百斤雪里蕻和萝卜干腌咸菜.她用菜油梳头,将母亲的衣服改得贴身贴腰以突出她刚刚发育的小胸脯.剁莲子的重任无形中全落在冬儿一个人身上.辣辣 满月出门时,艳春已经在叉着腰走来走去,斥骂哥哥和弟弟妹妹是懒骨头小贱人,刚满十三岁的艳春活是个地道的小女人了.她的功课极差而操持家务的能力很强,辣辣索性连上街买菜的权力也下放给了她.看着艳春买菜回来复秤,计算钱的精明小模样,辣辣不由喜上心头,感叹道:"这小婆娘!"
艳春通过上街买菜能得到许多外界信息.是她第一个向全家宣告文化大革命的到来.她翘起二郎腿警告母亲.
"你不打断得屋的腿,他肯定要出去造反."
辣辣鼻子里哼了哼.她就是嫌大儿子太窝囊了,出去闹藤闹藤才好,可他未必有那份胆量和兴趣.王贤木家祖宗三代都是码头工人,无产阶级革命从没革到他家.
谁都没料到这次的文化大革命居然进了王家的门.首先投入革命的是书呆子王贤良.
辣辣永远记得那是一九九六年六月的一天,农历五月初五,端阳节.辣辣煮了一大锅粽子,热腾腾堆在桌子上全家围着吃.王贤良剥了一个粽子,几次欲吃又放下,辣辣问:"你怎么啊?"
王贤良说:"是这样的.这个这个......"
孩子们哄堂大笑.
王贤良说:"巷子口的自来水管装好了没有?"
艳春很能干地抢着说装好了,现在已经开始卖水了,水龙头由孙怪的老婆看守,每担水收费两分;家里有担水桶,比大桶小,又比小桶大,一分钱可以挑一担,划算得很,而且得屋和冬儿都挑得动.
社员说:"艳春也挑得动."
艳春瞪社员一眼,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王贤良耐心地等侄子们争论完毕,对嫂子说:"这就好了,不用再到襄河挑水了.从明天起我回到学校吃住去了."
辣辣以为小叔子对她彻底死了心,好事自然是好事,但事实上小叔子已经成为这个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孩子们也都喜欢这个温和寡言的人,辣辣也为有一个男人持久的追求而兴致勃勃,健康饱满.况且王贤良每月还交她一半工资.
含着一口粽子吞不下去,辣辣梗梗地说:"那敢情好!"
王贤良知道嫂子误会了自己.他之所以当众宣布就是因为没有勇气私下告别.关键时候,王贤良的小聪明冒了出来.
"来,我给你们唱一段新学的革命京剧."
王贤良手把粗瓷碗,作腔作势念了一句京白:"谢谢妈!"然后自己哼哼过门,唱道:"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时令不好,风雪来得稠,妈要把冷暖时刻记心头."
他揽过艳春和冬儿的肩,接着唱:"小铁梅出门卖货看气候,来往帐目要记熟.困倦时留神门户防野狗,烦闷时等候喜雀唱枝头.家中的事儿你奔走,要与妈妈分忧愁."
他将最后一句词中的"奶奶"巧妙地改成"妈妈",顺势拍了拍辣辣的手膀子.
辣辣甩甩手膀子,说:"什么破戏,总不如蒋绣金的李天保吊孝好听."
王贤良赶紧捂住了嫂子的嘴巴,到大门外望了望有无人偷听.蒋绣金可是个牛鬼蛇神呢.
这下家里便有了几丝紧张空气.大家停止了咀嚼,趴在桌子周围,听王贤良解释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一场怎样的大革命.
王贤良面容焕发出了红光,说了毛主席,说了大字报,说了史无前例和横扫等等一大通话.辣辣只觉得气氛强烈,而明白的只是小叔子要去保卫毛主席.且不管毛主席远在北京城也好,是否亲自号召了王贤良也好.看小叔子换了个人似的恐怕就不光是对她死心的问题. "去吧."辣辣豁达地说.
文化大革命头两年,辣辣简直被热闹冲昏了头脑.她忘了家里的加工活一天必须出五升莲米,十斤麻绳和三斤猪毛,背上驮着四清满街跑着看游行,看抄家.
码头工会的铜管乐队差不多成了专业乐队,乐手们不再扛麻袋而工资照发,他们只是全心全意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鼓吹就行了,那些日子里,丐水镇的大家小巷都响彻嘹亮的乐曲声和乐手们踏踏的脚步声.不论在哪条街道,乐手们只要看见了辣辣,总是朝她扬扬喇叭以示致意.每当这时,辣辣便不禁为自己丈夫的早逝感到无比伤心和遗憾.
值得宽慰的是王家还有个王贤良.王贤良一改从前走路怕踩死蚂蚁的迂夫子形象, 当上了红卫兵造反司令部总司令.他经常威风凛凛在街头演讲,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 腰间的武装带使他挺胸收腹,斗志昂扬.他有一支专用的电喇叭,身边总是跟着年轻漂亮的刘志芳.刘志芳曾是广播站播音员,现在是王贤良的宣传部长,专门听他的指示领呼口号.
四清只要看见王贤良就扯着嗓门叫唤"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