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对面,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1)(10 / 12)
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相互提防。一切都在玛厄斯上进行,没有一个火星人下到地球上,也没有一个地球人来到火星上。这样一直持续到火星二十二年,也就是和解时代的开端。当时我们曾经报道了很久,作为一段历史的结束和另一段历史的开始。”
“那一年第一次有地球人来?”
“对。主要是学习技术。这算是火星的主动让步,让地球人先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让他们派代表,学习火星的先进技术。这一步火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我们唯一能与地球抗衡的就是不断更新的技术,如果让地球人学到了精华,很难保证不会借以对火星构成威胁。然而当时的决策者认为,总要迈出第一步,如果双方人员永远不相往来,最终吃亏的还是火星,地球可以独立生存,但是火星依旧很难。十八年前,第一个地球使团到访,一共十个人,学习五项火星技术。”
“其中有影像技术?”
“对,那是当时很重要的一项交流技术。有一个人执意留了下来。”
那就是妈妈的老师了,洛盈在心里想,他也是伊格的老师。他不是雕塑家,但是他跟爸爸妈妈谈了艺术。他勾起了爸爸妈妈少年时代的艺术梦想,为他们带来了地球上的自由气息,带来了流动的观念。他和他们在书房讨论观念的历史,试图统合两个星球的不同生活方式。书房里永远留着他的气息,他的影像,他的话语。他的到来正伴随自己的降生,所以妈妈才说她是光,降生伴随着交流的到来。
如果不是他,妈妈爸爸不会死。如果不是妈妈爸爸的死,她不会去地球。而如果不是去了地球,她不会想要追寻往事。一切都早已写好。在出生十三年之后,她注定要踏上这场寻找往事的旅程,这是她的命运,与生俱来的命运。
她望着星空,开始寻找黑暗背景中那艘银色的孤单的船。船上有孤单的船长,独自一人,生存在两千万与两百亿不理解他的人之间。他已经生活了三十年,接近路的终点。星空浩渺,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想象它的样子。她想象加西亚一个人走过宴会落幕的走廊,脚步因年老而迟缓,停在船舱最前方,隔着落地舷窗望着火星他热爱却再也无法回归的城市。
她开始怀念玛厄斯上无忧的日子。那时她也如此坐在群星的怀抱中,时间夜夜静止。她和伙伴们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坐在球幕舷窗前喝吉奥酒,大声嘲笑玛厄斯破旧。他们跳入无重力舱,扭动身体,辗转腾挪,享受动用每一小块肌肉不受束缚的舒畅,看小小的皮球在身旁飞来荡去。他们踢动,转动,飞舞,抹着汗笑,互相拥抱,大口大口喝酒,不睡觉。那时她是那么想家,那么想回家,以为回到家就可以远离一切不安和困扰,然而现在却发现,只有那古旧的船舱才是安稳的根源。她在那里过得简单纯然,也只有在那里才过得简单纯然。那里没有恐惧,没有人和人的对立,没有人和世界的对立,也没有世界和世界的对立。
“瑞尼医生,您和我爷爷很熟吗?”
“还可以。”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坦诚地告诉我。”
“什么事?”
“爷爷他,是不是独裁者?”
“为什么这么问?地球人说的?”
“嗯,是。”洛盈点头回忆,这是她第一次将这段往事讲出来,“第一次是在一个盛大的国际会议,好像叫什么人类未来研讨会上,我和伙伴们作为火星的代表被列为嘉宾。是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坐满西装革履的人们。大厅历史悠久,据说是几百年前激昂的革命年代传出革命宣言的地方。屋顶很高昂很肃穆,画着宗教壁画,就像有神在云端俯视。
“我们当时全都小心翼翼,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想做好火星仅有的代表。会议一直平稳而枯燥。各种知名学者上台演说,讲的多半是我们不懂的内容。我们听得费解又无趣,刚想找借口告辞,却忽然有一个教授谈起了火星。
“‘先生们,’他说,‘我要说的是,尽管奥威尔先生在《一九八四》中的警告、赫胥黎先生在《美丽新世界》中的警告,以及卡夫卡先生在一系列杰出作品中的警告是如此鲜明有力,但人类还是在一步步实现着他们的预言。人们生活在盲目中,就像两百年前的电影《矩阵》。一个机器时代正在来临。系统对人的统治不是一句虚言。一个强大有力、将人类当零件一样卷入的自动系统正在生成,并且正在向人类步步逼近,将人吞噬和裹挟。它常常伪装自己,扮作美好的花园让人看不出真相。可是,不管其外貌是恐怖还是甜美,其本质都是一样对人性的杀灭与奴役。火星就是我们最好的例子。各位先生,我请你们设想一下,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机器系统辅佐,单凭一个居心叵测的独裁者,怎么可能维持住那样疯狂而持久的背叛,让那些有头脑的人们集体背信弃义,放弃生存,走向灭亡?’”
瑞尼这时轻声插嘴道:“他知道你是谁吗?”
“我觉得他知道。”洛盈说,“我看到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我扫视了一下,似乎还微微笑了笑。但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富有激情地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