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对面,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1)(9 / 12)
尼的宣判在夜晚如同落入水中的铁球,一直砸到水底。洛盈心里的感觉不是错愕,而是扬起的风沙沉降下来一般。
事实上,她早预料过这个结果。在地球上,她曾经有许多次难以起跳的经历,面对三倍于火星的重力,腿脚像绑上铅石,难以抬动一寸一毫。那时她常常想,早晚有一天,双脚会承受不住这场与重力的战争,早晚有一天会败下阵来。她想过两种结局:一种是没来得及回家就不能再跳了,一种是咬牙熬过那些年回到火星彻底飞翔。但她没想到结局来得这么不合时宜。她终于回家了,却不能再跳了。她刚刚远离那个庞大的重力场,刚刚能够舒展轻盈,就再也不能跳了。她刚刚结束咬牙坚持的日子和日子里的希望,就没有福气再受那些受过的苦了。舞台落幕,草草收场。星与星之间有时有些许火光,但转瞬即逝,只留下沉寂。自己那么努力地跳着,想越过无法穿越的距离,可终究还是无法成功。磨得脚踝超越了负荷,但还是够不到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双手,却还是无法连接两颗星球。最终还是跌倒,最终只能放弃。重力无法超越,距离也不能。
只不过,为什么连个像样的谢幕都没有呢?洛盈仰起头,看着穹顶外的银河。我什么都接受,但只是想跳完一曲啊。她仰着头,流出泪来,它们很温暖,润湿了僵直整晚的脖子。这一下终于了无牵挂了。她想。
瑞尼医生蹲了下来,单膝着地,抬起头看着她,看到了她的眼泪。他戴着圆框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显得温和而包容。他没有说劝慰的话,只是轻轻将洛盈的脚抬起来,扶住她腿上套着的金属细丝编成的靴子。
“这是特制的鞋子,脚部固定,腿部的金属丝连着微传感器,传感器连着微电极,可以把你脚踝及以上的神经活动传到鞋子上,控制行走。这几天可以先用这个走路,但大概得适应一段时间,需要很小心。”
他说完,让洛盈试着活动一下。她抬起右腿,膝盖没有问题,收缩小腿肌肉也很正常。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脚踝,发觉尽管脚上仍没有感觉,但鞋子跟着金属丝,活动得相当自如。
“能控制?”
“可以的。”
“那就好。一般人最开始都不太灵活。”
洛盈苦涩地笑笑,她能控制,还是托跳舞的福。跳舞的关键就是控制,不是绝对的高度,而是让脚尖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位置,不高也不低,是让每一小块肌肉都接受控制,不过度绷紧也不随便。她看着小鞋子,感受轻细的金属丝将自己包裹,将细微动作如实传达,像敏感又忠实的情绪,将神经传导译成动作。瑞尼一直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追问也不催促。
“瑞尼医生,”洛盈一边活动一边轻声问,“你是神经科医生吗?”
“就算是吧。”
“我一直不知道,”她问,“到底是人的脑细胞多,还是天上的星星多?”
瑞尼微微笑了:“还是星星多一些。人的脑细胞只有一百多亿,但银河系的恒星就有三千亿,银河系外还有上千亿个星系。”
“那么如果每颗星星是一个脑细胞,整个星系是一个大智慧,它应当比人聪明多了?”
“除非星星与星星能够通话,就像脑细胞之间传递荷尔蒙,否则不可能产生智慧。不过这很困难。星星离得太远,又隔绝真空。”
瑞尼说到这里顿住了。洛盈也沉默了。瑞尼的话像夜晚的谵语,在天台的空气里空旷回响。
“瑞尼医生……”好一会儿,洛盈抬起头来。
“怎么?”
“今年您多少岁?”
“三十三岁。”
“那您还记不记得,在十八年前,也就是您十五岁的那一年,火星都发生了什么?”
“十八年前……那就是火星二十二年是吧?”
“是。”
“那一年是发生了一些事。”瑞尼的声音有一丝意味深长。
“您还记得?”
“一般人都记得。”瑞尼说,“那是个很重要的年份。地球历2172年。是我们说的和解时代的开端。”
“和解时代?”
“是。你应该知道地球和火星曾经彻底隔离过一段时间吧?战争的前二十年,地球阵营还有基地在火星上,为地球阵营运送的物资常常被火星阵营掠取。但后二十年,随着地球阵营从火星表面撤离,开始太空轰炸,火星基本上就处于孤立状态了。所有的物资都需要自己制造,包括食物、水和衣服。这听起来很难,但必须做到。如果做不到,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战后的前十个年头,地球和火星还是完全隔绝,一些人认为不应该低头向地球人恳求,但加西亚坚持主张,不该为了恩怨断送长远前景,他那个时候三十三岁,成为首任外交大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他做到了。火星十年,玛厄斯开始运行,运行了两年之后,双方有了第一笔交易。我们用一项芯片技术换来了地球上一批含氮化学品,开始了重新往来。再后来是十年的物资交换。双方用资源和技术相互对换,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