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部分(2 / 3)
落得如此静谧。
不若北地的酣畅。爽爽朗朗一夜暴雨,任你如何愁,如何苦,都统统随水入河,奔腾远去。
远不似这般,缠绵凄切,缱绻流连。
江南,着实是个滋长愁绪的地方。
就如此刻,他像痴人一般呆坐在灯下,在心中描摹她苍白睡颜和渐渐消逝的泪水。
你究竟有什么好?
许多次,他如此问自己,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
一场带着报复性的征服,谁能料到,最后却是他,一败涂地。
我输了。
他抬手抚额,却牵扯出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剑伤,痛得咬牙。
我输了,输在不够你狠心。
他抖落衣袍,缓缓起身,目光依旧落在曾经熟悉的容颜上。
半个月,马不停蹄,栉风沐雨。
俊朗的脸上显现出深深的疲惫,下颚已生出青色的胡渣。
半跪在躺椅旁,粗糙的指腹刮磨着她的侧脸。
他轻叹,细不可闻。
你也是输,输在你无法逃脱的身份。
你我都逃不开啊,身份,这样的身份,真是让人恨。
将她微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握紧。他突然笑了,静谧无声,却透出丝丝无奈与苦涩。
我来是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
即使,即使你不愿意,即使你恨我。
只要,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看见你,这样就好了。
从我掀开你盖头的那一刻起,你,澹台莫寒,便注定了只能姓完颜。
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我的姓氏。
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乌黑的发丝上坠着微小的雨珠,衣衫已然被雨水濡湿,满身狼狈。
她侧过头去,躲开他佯装无事的表情。不知要如何开口,更不知要如何面对。
“好了,以后,都不吵架了。回头我都让着你。”
莫寒起身,挣开他的手,远远地立在一旁,紧紧攥着裙角,局促而尴尬。
她咬唇,兀自盯着地板发呆。
“怎么?这就不记得自己家男人了?”他朝她招招手,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沉默下意识地往后退,低着头,刘海遮住眼,隐藏了复杂难言的心绪,“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她开门,迫切地想要逃出去,足下方跨过门槛,便被人狠狠拖了回来,背脊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凸出的蝴蝶骨上传来尖锐的痛感。
完颜煦两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无处逃匿,却睹见她依旧淡漠的眼,愤怒着竟控制不住力道,几乎要在此刻将她捏碎。
她疼得皱眉,终于抬眼,正视眼前发怒的男人。
“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抓不住自己的女人,是多大的耻辱?”猩红的眼将她牢牢锁住,他弓下背,额头触着她的前额,说话间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唇边,是暧昧更是难堪。
“权当我死了,岂不更好?”她看着他,唇角勾起嘲弄的笑。
背上和两肩巨大的疼痛感让人愈发清醒,她需要一把快刀,干净利落地将一切斩断。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
完颜煦大怒,一拳砸在她耳侧的墙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吼声。“有时候我真相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没有用的。”她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愈加深沉的布帛上,是渐渐溢出的血,晕开在玄色锦缎上,好似一朵缓缓盛开的蔷薇,荆棘满身,又娇艳无比,但却是她最讨厌的颜色,“完颜煦,我没有心。所以,无论你对我多好,都没有用。”
“先前的曲意逢迎只是为了让两国歇战,也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罢了。我不爱你,甚至……甚至是讨厌你,这场婚姻最初始于你的报复,始于我国的妥协,始于我被遗弃的悲哀,始于韩楚风的离去,更始于祁洗玉的死,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不要在乎我,因为我,终究要走。
“呵呵……”他送开手,却在下一刻把她拥进怀里,止不住地苦笑道,“原来,你对我连恨都不是……”
埋首在他胸前,她压抑着泪水,几乎要把下唇咬破,却始终止不住满溢的悲伤。
只是,他看不见。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再没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昏黄的灯光显得更加孤寂,寒风从门缝窜进屋内,将烛光摇曳。
“我不会放手。绝不。”
她点头,复又微笑,了然于胸,“我知道。我会跟你回去。”
完颜煦讶异,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好,我们明天就走。”
莫寒看了看他手臂上猩红的颜色,终是没有开口,安然从他怀中退出,走到桌边盛一杯半凉的茶给他,垂目应声:“随你。”
夜很静,风带过垂死的叶,葬入远方泥土。